指出曹后无识,不擅教导皇孙,况且子孝父,臣忠君是天理伦常,皇孙与两位妹妹该回太子府去,陪伴太子身边奉父孝父,成日待在皇后宫里让人看笑话。
曹后当他犬吠,没理睬。
他又不要命地上书,言辞激烈,力求恢复皇孙经筳讲学,曹皇后才说自己爱惜孙儿,先把课停停,孩子还小,玩乐要紧。他后脚就骂皇后,别说您心疼孙子,您自个没学问,莫耽误孩子。
这样的人在当时没被杀头已是万幸,贬到豫州真便宜他了。
周进离开洛阳后,太子被囚禁,而后朝廷动荡,兜兜转转,当年的小皇孙继承大统,成为如今的天子。皇位才稍稍坐热,就把周进从鸟不拉屎的豫州提回京城,这是个耐人寻味的举措。
明眼人知道,这是天子一直念着周进当年回护之恩啊。
天大好运,砸周进这傻人头上了。
外头传言纷纷,关上门,只有自家人知道,周进整整三日没过合眼,入夜后孤孤别别一个人坐在正屋里,这夜亦然。
“阿父。”
听见声音,周进簌簌搓了把脸,强撑精神走出去。
若拂在阶下站着,敛衽行礼。
月色皎洁,她穿了毛领,绒绒狐毛护着一张娴静小脸,也把脖子上的淤青遮得严严实实。身边一株病弱枇杷树光秃秃的,衬得她也弱,像山涧里不能迎风的一株白玉兰。
周进眼看她和树,依稀见到当年她才被接回周家时的模样。
蔫蔫瘦瘦,一把枯草似的,真把夫人常慧心急坏了,她心软,夜里总哭,和他埋怨尼庵里头全是假菩萨,收受了银子又不肯给这么小的孩儿吃喝,若兰只比她大一岁,两个孩子站在一块,她还没若兰半个大。
想起亡妻与女儿若兰,周进心底发苦。
弹劾袁聪的奏疏没有半点波澜,和他想的一样,但他不能不书,袁家实在欺人太甚!
“你姐姐身子骨才好些,洛阳风雪厉害,待她好全,开春天气暖和几分,你们姐妹再结伴出门踏青。这些时日,你多陪陪她,别往外头去。”
“女儿明白。”
廊下少女微垂着头,再驯良不过。
周进心绪不宁,索性让她回房,转身走了没几步,蓦地把人叫住:“拂儿。”
若拂应了声在。
周进在屋内回头,发觉若拂还站在原地,脚步半点没动,仿佛早就意料到他还有话要说似的,顿时又是惊愕又发堵。
“前些时日,无论你在我屋外听见什么话,听去多少,通通烂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许与你姐姐提。”
这次静默片刻,周进才听见那句格外乖顺的应答——“女儿明白。”
“回吧。”
“阿父早歇,女儿回了。”
“嗯。”
眼看若拂纤弱身影消失在长廊深处,周进长叹一口闷气,不知该如何消除心里的不安与不适。
说也奇怪,打从他第一次见这孩子就顶不是滋味。
她分明那样乖,见人就笑。
若她不是二弟与尼姑荒唐所生,若二弟没为尼姑悬梁自尽,若不是他亲自为二弟收尸,若没有听过老母在棺材前日夜哀哭,也许他会和亡妻一样,可以把若拂视为亲生骨肉。
他还是办不到。
外人不知内情,有人说比起若兰,若拂更肖他两分,尤其停停眉眼,像极了。
他们哪里知道,若拂像的是他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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