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侠士应了,但每当康雪烛提及出发日期时,他却总有些犹豫,回复的言语也是同样的“再等等”。康雪烛拗不过他没再继续催促,侠士也苟安于康雪烛府邸之中再不曾抛头露面,就这般搓磨了将近一个月。
一日康雪烛不在府中时,周宋遣人悄悄给侠士传话告诉他杨逸飞已准备启程,并塞给他一个鼓鼓的包裹。送信人来去匆匆,留得侠士一人在门口抱着那包裹呆楞了许久,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将他惊醒,趁四下无人躲进寂静的庭院角落,颤抖着手打开包裹。
包裹里是一封信件和一枚铜镜,侠士屏息拆开了那封信,信上仅有寥寥四句:“浮云何洋洋,愿因通我辞;飘摇不可寄,徙倚徒相思”,落款“阿舟”。那枚铜镜菱花纹路精致小巧,可等他翻到背后去,赫然发现那铜镜背后竟雕刻着两只飞向月宫的青鸾。
信与铜镜一轻一重,却同时让侠士感到刺骨的心痛。他几乎捏不住那封信,更拿不稳那铜镜——分明是自己主动拒绝杨逸飞的,自己也早已预想到会有这样一日,然而当这一日真的来临时,侠士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再去回望他一眼。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徐干这首诗他本印象模糊,然而偏偏记得这最后一句。面对这份含蓄又沉重的情意,侠士紧攥着那张信纸,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念着诗句,在落泪时下意识将字迹移开,不愿意墨迹被洇湿。至于那枚铜镜,侠士将它藏进衣襟贴着心口,害怕他人窥探的同时,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每一丝温柔的情思。
康雪烛回府后,刚推开门抬眼便看见侠士斜斜倚靠着亭栏,手中捏了信纸一副失神的模样,眼角似乎还泛着红。
“是谁的信?”他笑问道。
听到康雪烛的声音后,侠士仿佛受惊似的直直坐起,见他的眼光望向手中的信,心虚地将信藏进怀里:“是……是一个朋友的。”
“哦?看起来是我问得唐突了。”
康雪烛带着些戏弄故意凑近去看信上的落款,但侠士手速很快,他只虚虚看到一个“舟”字,笔迹倒是峻秀清劲,颇为不凡。康雪烛心中已有猜测却并未直接点破,为侠士铺了台阶般转移了话题:“先前同行之期未定,你说还在等待消息。若这封信便是回复,那今日可有定论了?”
听到这话侠士咬了咬嘴唇,如同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不多时他仰起头看向康雪烛,嘴角还残留着一缕苦涩的笑:“今日就可启程。”
康雪烛心中先是疑惑,后是窃喜。先前他已从其他江湖人口中听说杨逸飞近日便要继任长歌门主,而面前这个自杨逸飞游历起便陪伴在一旁的侠士却在如此重要的时刻选择了远离长歌,甚至不去参加继任仪式。虽然极不合逻辑,但对于康雪烛来说,侠士的决定正中他的下怀:只要侠士愿意主动跟着他回到万花,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侠士的双眼剜下,镶刻在亡妻文秋的雕像之上。
这正是康雪烛故意接近侠士和杨逸飞的理由。他先被杨逸飞抚琴的灵巧手指吸引,在发现那右手只有四指时无比叹惋——他不是可惜杨逸飞天妒英才,而是可惜如此完美的手因残疾无法修饰文秋的雕像。但杨逸飞身边这个貌不惊人的江湖客,竟然有着动他心魄的清澈眼眸,落在杨逸飞身上的眼神,是阅尽千帆后仍怀抱赤子之心的热烈真诚。康雪烛承认,纵使他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这样动人的眼睛。也自那刻起,他就打算好有朝一日将侠士哄骗至他的栖身之地万花谷,届时他将借侠士这双眼睛,完成文秋雕像的最重要部分。
而今日,侠士如此轻易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康雪烛虽内心狂喜,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安慰似的拍拍侠士的肩膀,做出一副自如的潇洒姿态:“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好好尽地主之谊。”
万花谷所在之地颇为隐蔽,若非康雪烛引路,侠士自己是摸不到入谷途径的。春山秀木,碧涧清流,谷中一派世外桃源景象,侠士为了摆脱与杨逸飞离别的忧愁心绪,如同放纵一般强迫自己沉醉于这周遭事物之中。而康雪烛见侠士面上一副单纯无辜的欣喜模样,心中越发对自己计划的顺利实施胸有成竹。
在康雪烛按照先前所说领着侠士到达谷中他的住处时,侠士惊讶地看到洞穴中摆满的木雕杰作,一边来回踱步欣赏这些作品,一边真情实意地赞美着:“这精妙绝伦的雕工,怕是世上再无能超越康公子的人了!”
等侠士走到一个空旷角落,忽然注意到这处仅仅放置着一座几乎等身高的无臂女子雕像,即使面部并未雕刻眼睛,一颦一笑的温柔神态依然栩栩如生,身躯部位甚至还可见薄透血色,下一秒似要化作真人出现在侠士面前。可奇怪的是,侠士在第一眼看到这座雕塑时,心中除了感叹康雪烛的妙手外,竟无端有种阴冷的惧意让他内心隐隐不安,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侠士站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康雪烛故意走到他的身边,介绍道:“这便是亡妻文秋的雕像了。”
康雪烛尚未开口时,侠士已经对这座雕像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既然他主动向自己介绍,侠士便不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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