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悦对于逃离妓院的最初两年的记忆,便都剩下装在这间屋子里的了,数起来,它们一点儿也不多,但仔细算算,一样都不少。
可能牵扯不进更多人的缘故,他们活得很简单。周野只有慕悦,慕悦只有周野。
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张桌子,两双筷,个外面打包的,或者她嚷嚷着非要去别人家借厨房弄的那些从各家学来的小菜,就着酒,开着半盏灯,这么一口两口地吃。
周野不会问她,今天学了几个字,像那种无比扫兴的家长。
慕悦也不会要他少喝几口,像那种多管闲事的女儿,或者女人。
至少带上门,世界都安静下来的这一刻,周野就是周野,慕悦就是慕悦。他们的眼睛被关在了这间房子里。
“周野,我也想喝酒。”这时候她还不到周野嘴里说的十八岁,完完全全的未成年,但是看着他陶醉的表情,忍不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央求他。
男人会暂时地放下透明塑料杯,皱着眉瞥一眼塑料板凳下女人的脚,有心无心地问,“壮胆?”
男女,干柴烈火,火上浇酒,今夜注定不平,但她摸了摸脸,回答,“蒋南最近跟我说个事儿,她说,小孩子会犯什么错误,家长是拦不住的,除非她吃过苦头。”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你觉得呢?”
话里有话,他又不笨。
周野知道她嘴里常说的那个女孩子,但他从不插手,没意思,女孩子之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一大老爷们,不管这些鸡毛蒜皮。
“哼。”他轻哼了几声,不认同也没反驳,张口道,“那我是不是能控制自己不犯罪?”
她有杀手锏,把腿蹭了上来,继续哀求道,“今天过节。”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很多事情非要掐着时间点做是很没意思的。时间点是法律给的定义,不是人心给的,就像商人的儿子,也许十岁出头就能上酒桌了,妓女的女儿十四岁就知道和男人睡觉一样。
这世上总有特例,她就是特例。
周野便想——他今天心情很好,他一碰酒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喝了就喝了,也许喝醉了往床上一睡,就不来闹他了”。
所以慷慨大方地拉开了一瓶啤酒,递了过去,嘴上只叮嘱,“别把嘴皮子划破了。”把头扭开,再不管她。
但那是肯定的。慕悦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爱喝酒,大多数女人都不爱喝酒。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有意识无意识地勾引他、引诱他。周野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也懒得拆穿她。
为什么说引诱?因为真心喜欢喝酒的人会盯着酒,而引诱他人的那个人眼里只有自己的猎物。慕悦喝酒的时候就这样,随便在酒水里抿一口,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都懒得说。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不好酒的人是喝不醉的,慕悦每次要去的那瓶啤酒,最后都下了他的胃。
“不爱喝为什么还要陪我喝?”他们有时候会聊一些与柴米油盐酱醋茶无关的东西,虽然次数少,但也不是没有,“你没刚认识那会儿,那么……那么任意妄为了,有进步。”周野苦笑。
还是那句话,“今天过节。”她知道周野只在过节的时候才有假,平时没节日的时候一个月三十多天,天天上班。
“清明节也叫节?”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落寞,实际上他没想着今天休息的,无奈工地上的都走了个七八,开不了工,这才在家歇坐了一天,又被误以为今天过什么好节日的慕悦撞上了,拉着他非要吃团圆饭。
“怎么不叫?”她又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口,有些不懂事地问,“余姐姐一周前就在说这个节日了,买了好多好多的彩纸啊、小房什么的放在仓库里,说要带回去。其他节日有这个厉害么!”少女尾声一扬,略显得意。
不懂事真好。他勾起唇笑她傻。
“人都在地下呢,我问你,怎么团圆?”他把最后几口酒倒进了口腔里,忽然发问。其实不算是质问她的,算是质问自己,质问自己今天脑子犯的什么抽,因为不想提母亲的事情就这么随意地糊弄她,当了一回不称职的家长。
慕悦再笨再笨,这回也听出来清明节的真实含义了,有些发愣,先是真的往地下看了看,再瞧了瞧他有些不想醒的脸,终于反应过来“祭祖”是学过的哪些字了。
她答不上话,蒋南说,听到祖先两个字就要很尊敬,无论在什么场合里。她不一定明白这些,但她懂尊敬,这种时候不能乱说话。
屋子里彻底没了声。
周野像滩泥一样慢慢地化在了那张凳子上,无声无息。
离开家的时间又多了一年,母亲生前叮嘱的一定没有任何一项完成了,所以才这么痛苦地避之不见,又或者,见了只会更痛苦吧。
有人踢了脚凳子,把他惊醒了,他皱着眉,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从缝隙里看见那家伙儿红着脸蛋儿跑过来了。
你说她会什么?好听的话,不会说。张口就刺人,谁不依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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