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若是再没有立得起的后台,便只能强打着精神,过那种表面风光、实则凄清的生活,连侍人们都能暗地里为难她,更何况那些得意的年轻妃嫔。
对于张少芳而言,往日的恩宠,早已如青春流水一般消逝,她唯一能够抓住的,只有贵嫔这个仅次于皇后的头衔。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她的地位,践踏她的尊严。
第二日,当圣人斥责琅琊王与王含、王安的消息,在建康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之时,张少芳仿佛以后的日子都不用过了一般,拿出多年的积蓄,贿赂圣人身边的内监,帮她将一枚玉搔头送到了御前。
许多年前,圣人曾盛赞少芳的貌美,沉迷于少芳的温柔,他曾在广州进贡的诸多珍品之中,亲自为少芳选了一只玉搔头。
那时候,让少芳沉醉的,不只是圣人表现出的帝王之爱,还有那个与玉搔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的与汉武帝李夫人有关的瑰丽传说。
她是他的佳人,会一直陪伴着他,直到生命尽头。
张少芳设想得很好,可自古君恩如流水,就连那位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也会惧怕因容颜不再而惹了武帝的厌恶,更何况少芳呢?
她二十五岁的时候,便因为琅琊王的错处而遭到冷落。
四年过去了,少芳每日在铜镜中看着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凄凉。
她等啊等啊,等着有朝一日,能够盼来圣人的回心转意。
可男人永远贪慕好颜色,宫中的新人越来越多,圣人如何能记得起她呢?
少芳有时也会去园中走动,每当看着新人们娇俏的容颜、玲珑的身段,听着她们娇俏的笑声时,她总是难免感到凄凉,以及嫉妒。
更令她感到心惊的,是那些年轻美人看她时的眼神。
在那些人的眼里,她仿佛一个不合时宜的老妖怪,突兀地出现在了只属于青春女子的花园里。
十几岁的少女,是不能理解年近三十的女人的。
她们放肆地挥霍着青春——独有的青春,丝毫忘记了面前这个三十岁的女人,同样也曾有过这样的好年华,不知道这个三十岁的女人,同样还有有着一颗怦怦跳动着的、渴望爱与被爱、企盼重获恩宠的年轻的心。
她们以为自己与少芳之间隔着遥遥的天堑,以为少芳是旧时代过时的古物,可是在少芳心里,自己分明也才刚刚自十几岁长大啊。
年轻美人们好奇地注视着少芳,观察着这个从前的宠妃,想从她身上窥见些许曾经独得盛宠的原因。
她们也会用轻蔑的余光扫过少芳,似乎在嘲笑她刻意打扮但却仍旧在青春面前落了下风的容颜。
最让少芳无法容忍的是,她们中的有些人,会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这怜悯不啻于一种残酷的宣判,令少芳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垂暮的老人,让她不得不接受自己也许永远无法重获恩宠的现实。
可少芳还是忍下了这一切,她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贵嫔,必须时刻以优秀的德行来要求自己,绝不能在新进妃嫔面前显露出嫉妒与不甘的本色,不能让她们发现自己高傲的外表之下,竟然是那样地脆弱,那样地不堪一击。
她忍得那样辛苦,希望圣人能够看得到她的贤良淑德,希望哪怕恩宠不再,也能够获得一些圣上的垂怜与尊重。
可他始终没有给她。
就在今天,侍女们议论纷纷,说圣人嫌弃她年老色衰,且未生育,因而要废了她的贵嫔之位,将之赐给青春貌美、怀有身孕的赵氏。
少芳坐不住了,她已经几乎了失去了一切,不能连仅有的位分也被剥夺。
她本不愿让旁人了解自己的脆弱,可这一次,却选择低下脊梁,第一次以金钱开路,试图借着些许往日的情谊,求见圣人一面。
驾崩
张少芳轻轻抚过鬓角, 细细端详着自己那映在铜镜中的面容。
镜中美人如画中仙一般,任谁也不能否认依旧是一副好颜色。
只可惜,终究比不上从前。
少芳哪怕不去刻意与那些年轻的姬妾相比,也会因察觉自己年华的消逝而忍不住想要叹息。
婢女阿萋用灵巧的双手, 为她挽出了七年前最为时兴的惊鹤髻, 画就了当初最受圣人喜爱的远山长眉。
她诚恳地说道:“贵嫔如此美丽动人, 圣上见了您,一定舍不得移开眼睛。”
可少芳却不像阿萋这样乐观, 她轻蹙眉头, 为这妆容添上了几分自厌的愁色:“还不知道圣人会不会接受我的求见呢。”
“求见。”少芳轻轻咂摸着这两个字, 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之感。
任何事情,只要和“求”字沾上了关系,便再也不会遂心如意。
因为这代表着, 一个人, 要将他的喜怒哀乐、死生荣辱, 都寄托到另一人身上去。
少芳曾长久地厌恶这一点,她以为自己哪怕失去一切, 也不会愿意失去尊严。
情欲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