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鄙陋,还请移驾踏贱。”
曹操却道:“皆乡里故旧,有何贵贱可分?你带子桓他们先去,老夫还想转转,少时便去。”说罢领亲兵继续前行。
曹瑜在后嚷道:“乡野之地百姓孤陋,大王不便轻身在外。”
“笑话!”曹操头也不回,“难道寡人连自己家乡都不能随便逛逛?”曹瑜语塞,只得在后追赶——他虽比曹操年长,身体却很硬朗,也没骑坐骑,三步两步就跑到了曹操身边。
最初一二里皆宗族所居之地,房舍整齐,牛马甚众,还能听到乡学传来的读书声,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时刻护卫大驾;又行了一阵已到村落边缘,曹操依稀记得旧日古道,循路向西而去。曹瑜又劝:“大王走远了,五官将和夫人还候着,请移驾夏侯庄上吧。”
可越劝曹操越要往远处去,根本不理曹瑜,兀自沿乡间小路溜溜达达前行。在他脑海中,出村子就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春秋之际乡农往来劳作,好不热闹;现今虽是隆冬,不过观观乡村景致也别有一番意趣。哪知走了好一阵子,竟没见一户农家,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占地广阔的庄园,或有栅栏或筑院墙,大片肥田被囊括其中;而且不少庄园还建了门楼,有壮丁手持棍棒看家护院。
曹操回头,狠狠逼视曹瑜:“怪不得你千万百计阻拦,这些强占民田的庄园是谁修的?”
曹瑜身子一抖,立刻跪倒:“大王恕罪……”
“谁问你的罪了?孤问你这些庄园是谁修的,地方官为何纵容不问?”
“众将部曲……他们的……”曹瑜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其实他不说曹操也猜得到,昔日跟随他举兵的亲友如今皆身居高位,必是这些人的子弟干的。自秦汉以来,地方豪族兼并田产、修建庄园已不是稀罕事,越是高官频出之地越严重,尤其以南阳、汝南、颍川为甚,沛国基本还算一方净土。曹操幼时居此间,入仕后曾亲眼目睹流民之苦、黄巾之祸,深知土地兼并的危害,故而竭力反对豪强闭门成庄,即便如今已向郡望之族适当妥协,依旧严格限制兼并;却不想在自己家乡,新兴的豪族已肆无忌惮,而这些人都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朝豪族,真是无法根除。
曹操凝望着那一堵堵冰冷的院墙,头疼得厉害——虽然兼并如此严峻,他却不能惩治这些乡党,因为他们都是他的亲人、心腹,也是曹魏立国的根本啊!攀龙附凤皆为富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之奈何?无可奈何……
曹操也不再为难曹瑜,只道:“你在前引路,我想看看那些真正的百姓之家。”
曹瑜似乎想拦,但已遭斥责不敢再违拗,只得把话忍回去。此时已过正午,曹操却没心思用饭了,顺着乡间小路直走出三四里,曹瑜才渐渐放缓脚步。此处土山起伏,山脊背阴之地有座村落,皆柴房草屋,在山间横七竖八划出片片薄田,几乎没有四四方方的。不见有人进出,连炊烟也不多,竟有一丝死寂之感。
曹操看着那萧索的山村,失落感油然而生——昔年只有秦邵那等格外穷苦之人才住这种地方,如今自耕农大半居于此地,经历二十年打着正义旗号的战争,死了这么多人,颁布了这么多法令,豪强兼并之势非但不减,反而愈烈。如果连家乡都是这种情状,其他州郡还用问吗,那些僻远难治之地还敢想象吗?
平心而论曹操蛮横诡诈,但终究以天下为己任,救黎民于水火是他入仕时就立下的志愿,不论当权臣还是当皇帝,这远大抱负四十年从未改变。但时至今日他真有些怀疑了,他这辈子到底拯救了谁?他自己是越来越尊贵了,裂土分茅,拥有大半个天下;还有身边群臣,握着朝廷印把子,还要兼并田产与民争利。可普通百姓呢?不是沦为佃户就是在屯田辛勤劳作,日子越过越苦,住的房舍还不如他家坟地呢!现今的百姓与桓、灵之际的百姓有何不同?一切都未改变,不过是换了位不穿龙袍的皇帝罢了。曹操到底救了谁?除了自己和身边官吏谁都没拯救,他的抱负从来就没实现过。
美其名曰为统一天下安定黎民,结果却是大耗民力,培养出一批新的官吏豪强。但若不依赖这些文臣武将,又怎能混一华夏与民休息?打仗为了救民,结果却害民,而不害民就不能救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沧桑世道仿佛落入一个怪圈,怎么绕都绕不出来……
“大王小心!”陪侍在旁的典满突然大喊一声,拔出佩剑护在曹操身前,其他侍卫也随之而动,将其围在中间。曹操一惊,这才发觉道边野地里趴着一人。
其实那人已在那儿趴半天了,方才谁也没在意;典满猛然瞅见,第一感觉是有刺客,几个健捷的侍卫各执兵刃一哄而上,跃入野地将那人团团包围。可那人动也不动,有个胆大的卫士俯身抓住肩膀使劲往上一提,那人毫不抗拒——原来是死尸!
曹操难忍好奇上前观看。但见这人是个老妪,身穿破烂的粗布衣,臂弯间还挂个竹篮,脚边撒了不少细碎干柴,身上无伤,八成是出来拾柴暴毙路边,死去不久,尸体尚未完全僵硬。说是老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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