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振振有词:“董卓乃一暴虐凶徒,主公平灭奸邪解民倒悬,主公之于董卓乃云泥之别,焉能相提并论?”
云泥之别也罢,相提并论也好,反正干的都是差不多的事。曹操还是觉得这一步升得太大,都有些失重的感觉了。他犹豫半晌,叹息道:“《三略》有云‘释近谋远者,劳而无功’,兵戈未灭就先身居高位,叫天下人怎么想?”
董昭不否定他的说法,转而道:“古人云:‘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登高而招,臂非加长,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而闻者彰。’主公若不居尊贵之位,何以收揽人心以定天下?昔日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皆赖管仲之力。管夷吾辅佐的不过是诸侯,成就的仅仅是霸业,尚且居于相位。主公辅佐的是天子,捍卫的是当今天子之业,反而不配为相吗?”这番应对真是巧妙,明明两人谋划的是曹氏代汉,可董昭却以曹操对汉室的功劳为说辞。这又是暗示曹操——天下本来就赖你之力,你当丞相乃至以后的任何举动,完全合情合理。
曹操毫无表情,呆呆愣了片刻,忽然道:“公仁啊,前几天臧霸派人送鳆鱼来了,我分赐给大家,你也有一份吧?”
“嗯?”董昭不知他为何聊起了闲话,心中莫名其妙,却不能不回答,“卑职也享用了,多谢主公。”
“鳆鱼好吃,而且益于身体。可是我在想,似阎柔那帮武夫吃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吃相呢?”曹操扭过头,脸上挂着笑意,却加重了语气,“再好吃的东西若是吃相难看,似乎也观之不雅吧?”
董昭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丞相可以当,但恢复丞相制就要废除三公制。许都还有一位司徒赵温呢!虽然此公乃蜀中人士,没有党羽圆滑柔顺,可也不能说废就废。若无缘无故罢免赵温,朝野观感欠佳,引人说三道四;可暗示他自动辞职也不妥,谁都明白那是迫于曹操压力。怎样才能既罢免赵温而又不受指摘呢?好东西要吃到口,但还要有一个优雅的吃相。
曹操遥望远方长吁短叹:“要是奉孝还活着该有多好?出谋划策谁能比得了他?别人还是不行啊……”
董昭听得酸溜溜的,冥思苦想一阵,忽然跪倒在地:“卑职不才,愿为主公办成此事!”
人受挤对能长能耐,曹操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忙转身笑道:“你有何办法?”
“咱们这么办……”董昭爬起身在曹操耳边嘀咕几句。
曹操听罢点点头:“办法虽妙却要谨慎行事,若传扬出去,非但老夫颜面无存,对我儿的名声也有碍。”
“卑职一定小心,回许都后先去见荀令君,把……”董昭话未说完,又听身后响起脚步声——赵达带邢颙上城来了,后面还跟着李典。
曹操咳嗽一声,故意提高嗓门对董昭道:“明天你就回许都,把追封郭嘉、救赎蔡琰等事转告令君。所有的事都交你办,明白吗?”
“明白!”董昭知他不便当众道破,“所有的事”也就算默许他的计策了。
“还有……”曹操从袖里掏出一纸帛书塞给他,“这是写给令君的信,你亲手转交他。去吧。”
“诺。”董昭施礼告退,与邢颙三人走了个迎面,仅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曹操也笑盈盈的:“曼成怎么也来了?移驻颍川之事有困难?”
李典表情凝重,手里攥着一卷锦套封着的卷宗,走到曹操面前猛然跪倒,把卷宗捧过头顶:“此物献与主公。”
曹操戏谑道:“早听说你身在军旅不弃学业,莫非勤奋读书写出的文章?”
“主公取笑。这是我李氏兖州各县的宗籍名册,共计三千余户。末将恳请将族人移居邺城,为主公效力!”李典知书明理,比乐进、张辽那帮人见识深得多。李氏在兖州乘氏、钜野等地一呼百应,曾帮曹操逐走吕布。可现今他不需要豪强了,相反可能把李氏视为隐患。李典思虑多日,连臧霸那帮人都无可避免送来人质,自己岂能抗拒?唯有解除私人势力才能消除猜忌。
曹操接过卷宗掂了掂,明明只是一卷小小的竹简,却感觉压腕子——分量当然不轻!李家这三千户是不纳赋、不服役的私人佃户,可迁到邺城就要编入民籍。这卷竹简无异于三千户赋税、三千户兵源,落到曹操手中,纵横一时的李氏豪强就不复存在了!
曹操望着这个年轻人,倒也佩服他的见识和气魄:“你莫非要效仿耿纯?”耿纯是辅保刘秀的中兴名将,当初刘秀奉更始帝之命出巡河北,正赶上王昌在邯郸造反,耿纯兄弟投奔刘秀为其效力。那时刘秀势弱,耿纯唯恐族人怀有异心,放火烧了全族房舍,断了大家的归念,从此死心塌地跟着刘秀。曹操把李典比作耿纯是一种赞誉。
李典谨小慎微:“末将驽怯功微而爵宠过厚,唯有倾全族之力才觉心安。当今干戈未息,充实邺城可拱卫城郊以制四方。末将何德何能,岂敢效仿先贤名将?”
李典的叔父李乾为曹操而死,与张辽有仇却不能得报,官渡之战时他把族中的私粮捐给了军队,现在又把整个家族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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