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和嘉鸿这次约了好多商场上的朋友商量为国内货物采买和运输事宜,家里不太方便,还是住酒店好了。月娥和孩子们白天有空,去家里找大嫂也一样的。”大舅舅拉长着脸看妹子,船已经靠岸了,他说:“走吧!”船靠岸,岸边停着一排小车,六个壮汉把行李给他们放好之后,分别坐在第一和最后一辆车里,叶应澜和余嘉鸿单独坐了一辆车。车队开了出去,那个气派啊!叶应澜上一次来香港还是妈妈死了之后,爷爷和奶奶亲自过来接她,那次在香港只是短暂停留,第二天就上船回星洲,而且也过去了十年。她的记忆里维多利亚港里停泊着蒸汽轮船、帆船和渔船,但是没这么多,那时马路上也没这么多人,香港给她的感觉是一个开埠的普通城市。现在街市上各种人都多,一辆电车过来,她见一长队的人往里挤,等车子开过去,那辆电车车厢里好像是人叠着人。而路上衣衫褴褛连鞋子都不穿的姐弟穿过他们车头,边上也有长衫旗袍衣着体面的年轻男女。她轻叹:“这么多人?”“这几天本来国内就一直有人过来,那时候还好,自从日本人打了北平和天津,人就往咱们这里挤,家里现在门都不敢开,只要一开门,叫花子就拿着个碗伸到你面前。不给,看着可怜,给了,后面跟着一群。”司机呼出一口气,“不仅是叫花子多,有钱的来的也多,香港就那么点地方,肉和菜这些日子翻了几倍了,这还算好的,问题是淡水都快供不上了。”“这个城市本来不大,一下子涌入的人太多,承载不了。”余嘉鸿说。“有钱的也是,现在港岛的地价是一天一个价,还有香港会的股票也炒翻了。赛马赌马的头奖奖金已经涨到了三百万英镑。上海过来好多大亨,钱多得花不完。”司机摇头,“这个有钱,真的吓人,金条是一箱子一箱子拿出来的。”车子转进了鸿安大酒店。叶家在每个城市的百货公司只有规模大小的差别,配置都差不多,百货公司、餐厅、歌舞厅和大剧院,还有酒店。上海那一家是最大的,港城这一家只比武汉那一家大了一点,比星洲和槟城的两家都要小。车子进了鸿安大酒店,叶应澜下车,大舅舅把他们送进了酒店大堂,跟大太太说:“等下四点左右再来接你们去家里吃饭,你大嫂知道你要来,准备了好几天。”大太太说:“知道了。”跟舅舅道别,酒店总经理早就站在边上:“余老爷、余太太、姑爷、大小姐好!”“魁星叔,好久不见。”叶应澜说。“有三年了吧?小姐那时候还只是个半大姑娘。”叶家百货或者酒店的几位总经理,都是爷爷培养起来的,为了防止他们在一个地方做得时间长了,关系网根深蒂固,总经理会五年一轮,从一个城调往另外一个城,这位总经理之前在槟城任职,调来香港已经三年了。“是啊!爷爷也一直念叨魁星叔,说魁星叔把香港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老爷过奖了。”这位总经理伸手,“我带你们去房间。”酒店的侍应生给他们拿了行李,总经理说:“给你们安排的房间在三楼,我们走一下楼梯?坐电梯还要等。最近客人多得要命。”“是内地过来的吗?”叶应澜问。“对,华北沦陷,人就开始往这里涌了,等上海打起来,那些人辗转而来,咱们的房间想订都订不上了。您这几间还是老爷发了电报来预留的呢!”果然如此,叶应澜问:“百货公司也这样吗?”“基本上天天排队抢购。都快没货卖了。”总经理笑,“我跟百货的姚经理已经一起写信给了老太爷,说了现在的情况,大概老太爷和先生都忙。”“主要是我爸最近为了采购国内用的药品去了欧洲,星洲那里事也多,您也知道自从日本人攻入国内,陈先生和林先生自己的产业都不管了,所有精力都扑在为国内筹款上,爷爷也把很大的精力投入其中,他老人家一下子没办法顾得上来。”叶应澜跟总经理解释。“先生去采购药品了?”总经理对叶永昌也是了解的,叶永昌有本事,但是他不是一个热衷于支援国内的人,他就是一个利益为先的人,怎么就突然变了?他真有些不相信。“是,实在被日本人的残暴给气到了。”叶应澜说。总经理听到这话,想想也是,以前日本人占领的是东北,现在打的是给叶家赚钱最多的上海,这就是切肤之痛了。他点头:“也是。”总经理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侍应生正在开房门,他说:“余老爷、太太,姑爷、大小姐,先休息一下,用餐的话,酒店就有法国餐厅和广东酒楼。”“好的,您先忙。”叶应澜说道。她和余嘉鸿进了房间,叶应澜跟余嘉鸿说:“等下你陪我去百货公司看看?”“得去看看。”余嘉鸿点头,他也想看看现在香港的状况。“我在想既然我在巴达维亚开了车行,为什么不能在香港也开呢?巴达维亚还要靠五姨的荷兰血统,这边叶家本来就经营着百货公司和酒店,有天然的条件。”叶应澜说。“你打算让谁来做?”余嘉鸿问她。“先确认要不要做,再想要怎么做?”叶应澜进卫生间。余嘉鸿看着关上的门,他靠在沙发上,这才几天,应澜已经开始融会贯通能够发现商机了。叶应澜走出来,她问:“嘉鸿,妈妈和大舅舅到底有什么陈年宿怨?明明大舅舅对她很好,她为什么说话夹枪带棒?”在叶应澜的心里,婆婆是顶顶讲道理,左右逢源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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