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夫祖上?难道就不是生意人?怎么对我们做买卖的成见就这?样大?”胡老爷笑着落席,先替他斟酒,又忍不住咂舌,“啧,二姐夫瞧着是不像买卖人家出身的,像官家老爷。瞧,如今果然不就培植出个榜眼儿子嚜,这?就是我不能比的。”
安老爷提着眉眼扫量他,尽管自己?早落魄了,也还是看胡老爷这?样的看不起,“少跟我口蜜腹剑,你?们胡家人嘴里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说正事,我来是想跟你?说说我儿与妙真的婚事。”
“不是使人传话到府上?五月坐下来商量么,二姐夫这?是等不及了?”
安老爷尽管也是商户出身,却不是做生意的料,也厌烦这?些生意人笑呵呵的嘴脸。他懒得迂回周旋,搁下箸儿直言道:“我看没这?个必要了,这?桩婚事,作废。”
虽然有所预料,还是惊了胡老爷一下。也把箸儿搁下来,两手撑在膝上?歪着一双笑眼,“说作废就作废?如今大姐夫被?收押南京,二姐夫马上?就要作废亲事,不怕外头人说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所以我才来找你?周全?。”
安老爷一壁起身徐徐走到榻上?,一壁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桩亲事我本?就不中意,你?们胡家的女?人有什么毛病你?不清楚?我可以不嫌亲家门第不好?,可是要娶个发疯的儿媳妇,你?难道喜欢?更何况,这?是胎里的病,往后香火延续,大有可能也患这?病,我不想我们安家永无宁日。”
胡老爷在罩门里头慢慢掉身望着他,还是那副笑脸,只是眼色冷了几?分。他憋着句疑问许多年,此刻心里倒有了个肯定?的答案。有了答案,也不必去问,横竖那笔旧账业已?结清许多年了。
安老爷呷了口茶,歪下眼来睇他,也猜到他那张笑脸底下藏着什么话。一定?是对他二姐姐的死始终心存疑惑,不过就算他问出口,安老爷也是不怕的,早已?花钱消了灾。
他左手慢条条搁下茶碗,“我知道尤家给妙真预备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我也知道,你?们一定?眼馋。我是不稀罕,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好?财,否则当年你?二姐姐死后,也不会将她?那笔嫁妆私下退还给你?。”
一席话说得胡老爷脸色微变,有一丝愧疚浮上?头上?。那年二姐姐摔下山崖,谁都认为是个意外,只有他存着怀疑。本?来可以将这?点怀疑禀告官府彻查,但?犹豫之际,是安老爷背着人将二姐姐出嫁时带去的大笔嫁妆退回给他。
拿人钱财,毕竟手短,再要说也说不成了,因此都当那是场意外,无人再去追究。
安老爷想他一定?是在沉思往事,他倒不怕,他虽看不起生意人,却很奉行破财消灾这?句话。便又笑笑,“妙真的这?笔嫁妆,也可以是你?们家的,我不要。至于什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话,你?替我想法子周全?过去。你?不是喜欢做生意嚜,就还当这?是笔生意。”
胡老爷惊过神来,听见钱财的事,脸上?又虚浮着笑,“只要你?心甘情愿舍财,我自然是高兴的。嘶……不过我真是想不通,你?这?么不爱钱,当初怎么又肯受大姐夫的好?处呢?没有大姐夫资助,你?那儿子就是天降文曲星,恐怕也没如今的前程。”
这?在安老爷就是伤体面的事,他脸色微变,又轻描淡写寻了个牵强的理由,“是你?们胡家欠我的,你?们里里外外合伙骗了我。横竖你?们都是一家人,谁还都是还。”
言讫,他理直气壮拔出厅去,出了染坊一径归到家中。
安夫人本?来等他吃午饭,听见说吃过了,自己?也顾不上?,先服侍他更衣用?茶。他虽穷困潦倒了,却还保留着当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倒不怎样大手大脚花钱,只在这?些小事上?一如既往的讲究。
他呷了那茶直皱眉头,安夫人便忙分辨说:“家里的茶没了,是我上?晌现到街上?买的,前年的陈茶,是有些不大好?。倒有点子好?茶搁在柜里,安阆高中后外头人送的,我是想着不是要办婚事了嚜,留着款待客人。虽说他是高中了,可这?会还没封职拜马,没有俸禄。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又不爱受那些人的重礼,就收了些寻常东西他还埋怨我。”
这?一点上?安老爷倒是赞同的,他虽然商贾出身,却自诩一身清雅,也不大闻得惯铜臭味。
因此未批判安阆,只说:“不必留着款待什么客人了,拿出来吃。也是白放在那里,等过了梅雨季受了潮,倒不能入口了。”
安夫人把他换下来的袍子小心折进圆角柜橱里,带着点疑惑走来。那张破旧的榻她?是不敢与他并坐,习惯了侍在一旁,“那到办喜事的时候,又上?哪里去找那些好?茶?”
“谁跟你?说一定?要办这?桩喜事?”他斜剔她?一眼。
她?适当地缄默下去,看见安阆进来,又适当地出去,留他父子说话。
安老爷待这?后扶持的夫人态度冷淡,不过因为当初买小妾回来是为香火有继,后来将她?扶正,也是因为恰好?缺了一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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