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这院里来,在东厢坐了半晌,在正屋里倒是?片刻也坐不住,简直有些主次不分。
可她不能追也不能留,多?一句过问的话都有伤她的自尊,只能冷眼望着他走。望得呆了,只觉门外的残阳如火,将她经营多?年的骄傲险些烧成了灰。
眼前光线一暗,良恭已立在身前,将茶搁在桌上,噙着一点笑意,“先吃杯凉茶消消火。”
这话似有些宽慰的意思。妙真怕被人?看穿,忙把腰杆挺直了,“我有什么?火?”
他两边嘴角向下撇着,眼睛却在笑,一副淡淡然的表情,“你不是?说?过,你生来是?千金小姐,注定要?给人?家做正头太太的,谁都不能越过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生气。”
妙真仰起眼,觉得他是?在嘲笑,况且话也没?说?到点子上。她可不单是?生安阆的气,更?是?生他的气,他却没?事人?似的,还以为不与他相干。
火气愈发上来了,她便?将茶汤一下泼在他脸上,手?垂下来,看着他淋淋漓漓的脸,自己也有些无措惊惶。
良恭却只是?抬手?将脸抹一把,笑意变幻出一缕温柔。
离歌别宴 (〇二)
因为背着光, 看?得不十分真切,怎么有人能笑得这样温柔?仿佛一片晨露里的?曦微抚到身上?来,叫人舒舒服服地对着日头伸个懒腰。
妙真疑心那点温柔是她?的?幻觉,可此刻却?甘愿被这幻觉蛊惑, 竟肯低下脸来说一句:“对不住, 我不是有意的。”
良恭惊骇得连心都跟着弹动?一下,也?有些无措。这样居高临下的?看?她?, 觉得她?乖顺的?模样十分惹人怜。
他脸上?的?水细细地顺着襟口滑进去, 滑到胸膛, 把那?颗心也?温了温。原是该走的?, 他的?脚步偏又迟缓逗留, 迤然转去另倒了热茶来, “这回可不许泼人了啊。”
妙真一时哭笑不得, 反倒酸了鼻腔,仍是低着脖子,“要你管,我爱泼就泼。”
鬼使神差的?, 他弯低了腰, 歪着脸看?她?,“那?也?别只逮着我一个人泼啊,屋里这么些下人。何况我今日并没有怎样得罪你,把我那?恶脾气泼出来,可是要打人的?。”
口里尽管说着“要打人”的?话, 嗓音却?放低成哄人的?态度。
妙真心里渐渐笑了, 轻剔他一眼, 把脸别到一边去,“我晓得你最会打架, 否则前些日子你身上?那?些伤是哪里得来的??哼,总不会是在路上?摔的?。”
良恭心下了然,上?回带去他家的?外伤药,果?然是她?有意为之,也?有意掩在那?堆乱七八糟的?药材里。好像把她?的?一点?情谊藏在刁蛮的?嘴脸后头。
他更不便?说了,以免她?听见是为她?弄得一身伤,乍然的?感动?间,那?点?小?小?的?情谊就不小?心膨发?成一种深刻的?爱意。
要说“爱”,那?可就太重了,他是受之不起的?。
他只好直起腰来嬉皮笑脸道:“这却?不干你的?事。难道你管东管西?,连我告假在家的?事你也?要管?”
妙真心情刚好一点?,又叫他三言两语惹出委屈。恰好丫头们提着食盒进来摆饭,她?漠然说:“谁稀罕管?你滚出去!”
那?眼始终没再抬起来,因为眼眶里含着颗豆大的?泪珠子。她?也?不知这泪到底是为他还是为安阆,为什么事也?还不明朗,因此也?没掉出来。
等他走出去,她?随手?拈着帕子一揩,走进饭厅里,“我下晌说要吃一样鸡蛋炒枸杞芽,有没有?”
良恭在廊庑底下听见她?问这话,觉得好笑。那?笑对着日落的?余光,是十分真切的?一片温柔。
这一点?伤心到底在妙真是不耽误吃饭的?,也?不耽误睡觉。没几日,又忘了这日的?委屈。她?想,她?这份连说也?说不清的?委屈,跟白池这些人受的?委屈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她?自己不把这当回事,林妈妈眼里却?不揉沙子。老妈妈虽病中不大走动?,可睡在隔壁是听在耳朵里的?,妙真那?日是怄得又拍桌子又骂下人。她?一向待人宽厚,总不会真是为下人哪里得罪了她?,不过?是借题发?挥,找人撒气罢了。
至于?撒的?什么邪气,林妈妈心如明镜。这日趁妙真外出,她?特地留下白池,将人叫到跟前跪下,“我今日为什么叫姑娘跪下,我想姑娘心里是有数的?。也?不要我明讲,讲出来,怕姑娘脸上?过?不去。”
那?日安阆借探她?的?病进了东厢,她?虽人不在,心倒是留在了这屋里,仿佛看?得见安阆那?双眼睛总离不开白池片刻,白池也?是频频看?他。这几回意绵情浓的?眼波,是她?的?猜想,也?是真实发?生过?。
猜到她?老人家迟早是要问,白池也?不多辩,只垂首跪在床前,只怕一抬眼,就忍不住落泪。
林妈妈又叫她?起来,有天大的?道理讲不完,“且不说未婚男女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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