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司看了看姜宪司程弼,干笑道:“徐侍郎,盐引一事,洪氏的确委屈,徐侍郎可能写折子给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宽容一二?”几人肯定曾得过洪氏的好处,徐八娘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看着几人,“我呢,其实给洪老太爷留了面子。无论是何种买卖,要做到一地一家独大,少不了官商勾结。”余帅司尴尬起来,姜宪司低头吃茶,程弼皱眉不做声。徐八娘道:“当年的锦绣布庄,也是这般而来,我熟悉得很。几位都是自己人,我也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洪氏发迹,不比徐氏清白,洪老太爷的父亲在时,洪氏还是几间杂货铺,当时松江府的大盐商是洪老太爷原配妻子的娘家韦氏。韦氏爹娘去世得早,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偌大的家产嫁进了洪氏,洪氏就此发了家。韦氏难产而亡,两个弟弟一个十二岁去花楼与人打架没了,一个十三岁吃醉酒呛死了。姐弟三人的死,究竟真相如何,恐只有洪老太爷知晓。你我外人,不知究竟也无需恶意猜度洪老太爷,可他口口声声称洪氏是其父传下来的家业,这就不要脸了。”姜宪司这时道:“洪氏之事,我也听说过,如许侍郎所言那样,几十年前过去了,真相已无从可考。韦氏的铺子买卖,洪老太爷这个姐夫暂时管着,待韦氏两兄弟长大之后,就该还给韦氏了。可惜姐弟三人都没能活几年,任谁听了都会嘀咕几句。”徐八娘笑着点头,“姜宪司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洪氏的家业来得不明不白,不要脸之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全然不可信!洪老太爷还有脸来找你我要公道,这脸皮之厚,心之黑,你我皆拍马不及!”余宪司附和着道:“洪老太爷出了名的精明,洪氏子孙被他严加管束,虽算不上有出息,倒还过得去。这次春闱,他的嫡九孙洪运善,考中了同进士。”此次春闱,江南道中进士的人数与往年差不多,贡院江南道士子闹事,并未影响到江南道的科举。徐八娘扬眉,道:“同进士也是进士,洪氏出息了。”余宪司说也是,姜宪司随着他说起了闲话。徐八娘见他们极少的尴尬侧影之心,被她三言两语打散,便离开回去洗漱。
因着天气炎热,趁着早晚天气凉爽,天刚蒙蒙亮,松江府已经苏醒,街头巷尾车马行人不绝。“张大,你跑这般快作甚?”推着柴禾独轮车的老翁,遇见熟人打着招呼。“洪氏铺子在卖盐!”张大头也不回回答。货郎杂货铺皆可以去盐场直接拿盐,松江府无人不知,老翁嘀咕不解:“卖盐,卖盐你跑这般快作甚,到处都可以买到盐,比以前还要便宜。”有人捧着一罐盐,乐滋滋道:“洪氏的盐,只要别的铺子一成价钱,若别的铺子降价,洪氏也跟着便宜!”老翁瞬间瞪大了眼:“一成的价钱,洪氏岂不是白送银子?”“洪老太爷是大善人,洪九少爷考中了同进士,别人散喜钱,洪老太爷除了喜钱,还散盐!”路过的人听了,顿时拉着打听起来。有人心急,忙朝洪氏的铺子跑去一探究竟。老翁心想家中的盐只剩下了半罐,眼见冬日快要到来,若盐真那般便宜,反正盐也放不坏,多买些存着,到冬日正好腌菜。这下老翁连卖柴禾都顾不上了,推着车急匆匆赶去了离得近的洪氏杂货铺。洪氏在松江府有十余间铺子,粮食绸缎绣庄食铺皆有。洪氏的主业是卖盐,这些铺子的生意都一般,洪氏也不大在意。离杂货铺还有小半里的路,老翁就进不去了,他垫着脚尖朝前打量,前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伙计的吆喝声传了出来:“都有,都有,大家不要挤,不要挤!”有人碰着盐,兴高采烈离开,被后面的人拉着确认询问。“真只有一成的价钱,三百文一斤的盐,洪氏铺子只要三十文!喏,上好白花花的盐,哪能作假!”三十文!私盐的价钱,也要三十文钱!私盐成色不好,要是买私盐,被官差抓住,私盐贩子被投进大牢,买盐的也要被打板子。只花私盐的钱,便能买到便宜的官盐,这等好事就在眼前,排队的人都激动了起来。“洪老太爷是好人啊,真是大善人!”“贵子娘,你回去将家中的大罐子取来,咱们多买些!”洪氏的铺子,吐火如荼卖着盐。那些在盐场进了盐的铺子东家们,一下傻了眼。尤其是花了血本,进了大量的盐,与拿货虽少,却花去了大半身家的货郎们,急得嘴角都快起血泡了。洪氏家大业大,他们跟着便宜不起。他们也不敢拿出银子,去将洪氏便宜的盐买来,到时候再卖出去。他们便宜,洪氏跟着便宜,他们倾家荡产也陪不起。有东家急红了眼,“徐侍郎在松江府,余帅司他们也在。咱们走,去找他们要个说法!”“走,去要个说法!眼见盐砸在手里,都得倾家荡产了,官老爷又如何,怕个逑!”一群东家并货郎们,涌向了徐八娘他们住的客栈,群情激奋要讨个说法。余帅司他们昨日太累,今朝起得晚了些。听到小厮前来禀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推开碗急匆匆走了出屋。徐八娘正从自己的院子走出来,几人一见,连忙奔了上前,余帅司急着道:“徐侍郎可是也接到了消息?”“接到了。”徐八娘点了下头,沉着脸骂道:“姓洪的动作还真是快,狗东西,老而不死是为贼!看老娘怎么收拾他!”马车在皇城前停下,曹尚书掀开车帘四望,周围一切如常,他忙下了马车,疾步匆匆朝吏部衙门走去。吏部衙门威武庄严,古树参天,挡住夏日早间的太阳,在地下投下一片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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