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男子是书香腹地,于女子,却是桎梏最深之处,你有个交好之友叫息猛娘对吧?”孟月池点头。“她是阳湖渔女,父亲生前有渔船两艘,只她一独女,按照明帝时候的《大启律》,她父亲去了,两艘船都是她的,按照穆宗时候的《大启律》,她父亲去了,族中可按照市价五成收了那渔船,但要将她供养至成年。可如今,她爹没了,她族中直接霸占了渔船,还要将她卖了,她求告官府,官府要把她送还族中……”薛重岁语气平淡,她活得太久,经历了太多,已经极少会有愤怒之意了。这天下有无数的息猛女,还有无数女子,连息猛女都不如。“世人总以为扶正之乱是瞬息之间的天翻地覆,又哪知道是日拱一卒,滴水穿石?世家势大,朝臣结党,税法荒废,穆宗只能退让。明宗有闻初梨、苏姮两位女相,还有六位女臣入了凌烟阁,英宗有乔淑娘、左秋月,穆宗临朝之后,六部尚书就只有一个女子当过,遑论女相。”拿起去了皮的枇杷,她笑着说:“我来庐陵,因为庐陵,这书香腹地,也是朝臣结党的根脉所在。”孟月池没说话。“我在此地能破开一石,繁京中的女臣就能少三分阻碍,懂了吗?”孟月池撕掉了一块枇杷皮才说:“可您不耐烦给枇杷去皮,庐陵到处是枇杷人。”“哈哈哈,枇杷人!”薛重岁被自己这个小徒弟给逗笑了,“你说找人替我去枇杷皮,你想找谁啊?”孟月池低下头,说:“我随我娘拜访过米大家,她颇得江南女眷敬重。”“米大家?米修如?她出身端阳米氏,你可知道端阳米氏?”孟月池摇头。薛重岁看了眼从树叶间投下的碎光,说:“那也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还没出生呢。米氏一族的女眷被孝威皇后申饬,全族女子都嫁不出去了,只能投身科举,也出了不少人才……米修如的祖母曾是光禄寺少卿,只可惜,扶正之乱前,她就投靠了代宗,代宗免了她的官,给她封了二品诰命,就让她荣归故里了,米修如所得的这份敬重里,可是掺了些恨的。”这份恨意,和那些女人流的血一样,几十年光阴是无法将它们擦洗去的。“掺了恨也无妨。”小姑娘将最后一枚枇杷放在了薛重岁的手边。还是去了皮的。“爱则轻拿,恨则重砸,总有,用法。”拿起那枚枇杷,薛重岁看向她,浅浅苦笑:“小丫头,你怎么才十岁呀?快些长大吧!” 姑娘请披黄袍(六)端午时节,庐陵有龙舟竞渡,临近几个县的百姓都会聚集在甘江两岸。鹤洲正位于甘江之上,是绝佳的观战之地,为了让庐陵百姓看龙舟看个痛快,庐陵书院早早就在江岸前建起了木栅,又立下牌子说比赛当日允许百姓和商贩进入书院。孟月容从没见过这样的热闹,提前一旬就跟自己的阿娘腻腻歪歪,只想阿娘能陪着自己在书院看龙舟赛。数月来,柳朝姝在庐陵买地建房卖铺子,数万两银子在她手上几乎被玩儿出了花儿来,性情也更添了些爽朗,揽着小女儿,她又看向了自己的长女。“月池,一起在鹤洲看龙舟?”坐在一旁看琴嬷嬷绣五毒荷包的孟月池笑着摇头。“薛山长说要带我去拜神。”柳朝姝再次看向孟月容,看见小姑娘鼓着脸噘着嘴,一脸不高兴:“薛山长总和我抢姐姐。”“傻话。”柳朝姝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下,“你怎么不说是你惫懒?你两旬给山长看一次课业,你呢?”“哼!”小姑娘把脸埋在自己阿娘的腰腹,不肯说话了。“你们父亲春闱未中,写了信来。”一听见“父亲”二字,两个女孩儿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下去。见两个女儿如此,柳朝姝的心中只有心疼。“你们放心,我既然将你们从易阳县带了出来,就不会再把你们送回去。”说完,柳朝姝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的冷意。从她正月里带着三房的身家和两个女儿出走,孟叔恒给她写了三封信。第一封信开篇是斥责她不该任性妄为不敬翁姑,也不该将庶子留在老宅,后面语气转缓,让她带着家业和女儿一起到繁京。柳朝姝自然拒绝了,她话也说得动听,先说自己离开易阳之后多么惴惴难安,一路上又多么危险重重,再说自己到了庐陵之后得了当地豪族相助,在鹤洲边上买房置地,已经安稳了下来。至于她是如何离开孟家老宅的,柳朝姝觉得孟家人一定会跟孟叔恒讲上几十几百次,来彰显她这毒妇的狠辣,不需要她再重复了。第二封信,孟叔恒的态度就更软了,诉苦说在繁京吃喝不惯,苦寒难捱,想妻子,想女儿。情真意切,字字动人,柳朝姝忍不住,将这封信给了旬休回来的两个女儿看。
“满篇都写了‘要钱’二字。”孟月池的点评让柳朝姝伏案大笑。钱她自然不会给的,挑了些庐陵不值钱的特产塞了一车,满满当当送去了繁京。至于回信,自然也是满纸心疼,满纸诉苦,又盼着他能科举得中。“这第三封信,你们父亲直白了许多,科举不中,他也不想回易阳,只想留在繁京入国子监,让我带你们去繁京,若是我不答应,他就让我给他一万两银子。”说完,柳朝姝笑着摇了摇头。“除了防身银子,我把所有的钱都拿来置业了,人是不会走的,钱我不给……他想入国子监,还得求我姨母。”说到自己的姨母,如今的殿中监柳铉徵,柳朝姝轻轻叹了口气。“你们的姨外祖母也来信了,要看么?”姨母的来信倒是在柳朝姝的预料之外,不过想想也知道,柳朝妤早就希望她离开孟家,知道她真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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