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回过神来,又赶忙去看香菱,可怜香菱本就病恹恹的,方才又一心求死,直撞得是头破血流,薛姨妈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大夫的,自己也叹气,说道:“这丫头几岁的时候就到了我们家,我也是把她养到了这么大,你哥哥嫂子是这个人品,她也把该吃的不该吃的苦头都吃尽了,此番也是个大劫难,能不能活,全看她的造化了。”宝钗劝道:“个人有个人的命,妈妈待香菱也是尽心了,此事从一开始就是哥哥糊涂,若不是他把那姓冯的打死了,哪有后面这一出出的?”
薛姨妈道:“如今媳妇没了,说来也是好事,省了我多少心。就是你哥哥的事儿,如今你舅舅、婆婆家都这样了,更没有个说法了。他要是没了,我还有什么活路呢?”
宝钗向来听不得这种话,守着薛姨妈劝了许久,又说薛蝌、岫烟皆是靠得住的:“妈妈把他们当自己亲儿子、儿媳看,还能比哥哥差到哪里去?再者说了,不是还有我和香菱么?若是香菱这次撑下来,妈妈横竖也养了她这么多年了,就继续带在身边养着吧,也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
薛姨妈想到如今贾家被抄、贾母又病重,宝钗在婆家不知道多受罪,还要回娘家来为薛蟠、金桂的事头疼操心,又是心疼又是内疚,道:“都是我不好,因你父亲去得早,我对你哥哥一味溺爱,致使他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还耽误了你的前程,连你的婚事也是——若非我自作主张,何至于把你拖到那步田地!”
宝玉病重那些时日,宝钗心里确有怨愤,只是扪心自问,打小和宝玉朝夕相处的,宝玉又是那个模样、才气,她小的时候当真没有别的想法?才默认了母亲和姨妈的那一番经营。如今虽贾家不如从前富贵,但薛家又有什么呢?如今又和宝玉把话说开了,有了夫妻之实,再说从前那些也是徒添烦恼,只好盼着宝玉此后好好读书上进,光耀门楣了。她毕竟是商人之女,纵然曾经有凌云之志,如今希望一个个地破灭,现在也只能盼着能像贾母、王夫人等一样封个诰命,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些年了。
薛姨妈欣慰女儿懂事体贴,如今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亦只能祈求女婿上进,她一面命人好生照料香菱,一面对宝钗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就留在家里过一夜吧。”宝钗到底还年轻,经历了这一通,累得不行,也悄悄在心里嘀咕“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只是家里头贾母还病着,婆婆虽是亲姨妈,到底也隔了一层,她一个新媳妇,实在不敢懈怠,遂连夜赶了回去。薛姨妈纵使十分心疼,也无可奈何。
宝钗到了家里,听说王夫人还等着,来不及喝口水,便急匆匆地去向王夫人禀报。自是瞒去了夏金桂爱慕薛蝌的那一重,只把她嫉恨香菱、想要下毒害她,反误了自己的事儿说了。王夫人听到夏家被打发走了,没有追究,也松了一口气,道:“可见人这个‘妒’字是沾不得的,你凤姐姐原来多风光的人?因为妒忌,闹得家里不得安歇,自己也没落个好下场。”宝钗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提点自己,只好想着,王夫人的意思,莫不是要自己主动开口给袭人正经名分?
她正犹豫着呢,王夫人又道:“老太太今日还问起你,我怕她知道了你家里出事,又要跟着担心,只说你嫂子病重,你回去帮着打点。你记着不要说漏了嘴。老太太还问你妈妈呢,说好些时候没见着姨太太了,得了空来说话。你今日也累着了,快回去歇歇。”
话虽如此,宝钗哪里敢自去歇息呢?只是王夫人又说贾母已经吃了药睡了,叫她安心:“你也劝劝宝玉,老太太这一辈子,也就盼着他好,连祖传的玉佩都给了他,他要是再不好好用功,对得起谁呢?”
宝钗正有此意,忙一口应下,说会好好规劝宝玉,又试探着对王夫人提起袭人的事来:“宝玉屋里如今也该放人了,我思来想去,还是袭人最贴心,也是服侍得最久、最懂规矩的,宝玉平常呢,也听她的话,不如把她收进房里,也好收收宝玉的心,一起劝他读书。”
王夫人满意袭人,想把她留作宝玉房里人的心也没瞒过人,早两年更是从自己月钱里出钱,把袭人的月银抬成姨娘的份例,宝钗还和湘云等去贺过她,直到现在还不过明路,多半是要给儿媳妇面子,等着媳妇自己开口。宝钗也无可无不可的,既然王夫人喜欢,她便大度着也无妨,况宝玉的喜好她也知道,就是要吃醋,也醋不到袭人这种丫头头上。袭人么,也比外头那些不知来历的放心。她满以为婆婆会一口答应,却不料王夫人道:“好孩子,你这样大度,是宝玉的福气。只是我想着,一来老太太病着,宝玉不一定有那心情纳妾,二来,你和他都还小,才成亲了几天,这事也不必着急。再有就是,咱们家如今也不比从前,屋里这些丫头们啊,若是有别的出路,还是放她们出去过日子的好。袭人也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她外头还有哥哥嫂子呢,也不是不管她的那种。早几年她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说要赎她出去,只是这丫头自己忠心,不肯离开罢了。那时候我们家日子还好,在我们家做丫头么,也比在小门小户的粗茶淡饭的强,我也就由着她了。如今我们家也不比从前,都在变卖祖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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