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心里一颤,想道:“林家太太倒的确是慈善人,只是我若是有平儿那样的本事,或是我爹妈顶用,也就罢了,我除了服侍人,竟一不会耕织,二不懂经营,便是出去了,又能有什么用。人人奚落我们一句‘副小姐’,只如今小百姓家里的粗茶淡饭,却也是吃不大惯了。”故而含泪谢别。
宋氏情知她去意已决,强留不得,只叫黛玉与她好好地道个别,命人送她回去。
紫鹃含泪道:“姑娘日后常来走动走动。”
黛玉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让她走了。
自打贾琏回来,宝玉便日日翘首盼着林妹妹,好容易等到她回京了,却是径自去了林家,他闹着要贾母派人去接,那边也不疼不痒地说等出了孝再来给老太太请安。如今家里人人为着大姐姐的省亲别墅欢欣忙碌,连一向不喜俗务的贾政都亲自过问了几件事,只有他,既失了秦钟,又没见到林妹妹,自觉孤苦。
他长吁短叹不要紧,却惹到了史大姑娘。那湘云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被贾母接来玩住几日,叫她劝劝宝玉,她一向喜欢来贾府玩,好撇开那些似乎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计,可宝玉看了她也只念着林妹妹,叫她不觉恼道:“好好好,她是你妹妹,我们是路上随便自己缠过来的不成?我道好好的你终于想得到我,高高兴兴地来了,却原来你是那个妹妹没见着,找我做替代品不成?”
他们兄妹打小一处玩闹,说话是肆无忌惮惯了的,宝钗听着却不像。只是湘云方才的那声“我们”好似把她也说进去了,她又臊又恼,却不好分辨,眼见着袭人不在屋里,只好给晴雯使了个眼色,问道:“袭人姐姐去了哪里?”
晴雯却不是袭人那样善察人意、会规劝宝玉的性子,她大晚上的给湘云、宝钗开了两回门了,心里早生了怨气,闻言只冷笑道:“袭人家里哥哥办喜事,她告了假回家帮着操办去了,我今儿个可是第三回 回这个话了,往日只说是宝玉离不得她,史大姑娘被她服侍一场,还惦记着她,她回来也是要谢的,只我们不知道比她差在哪儿,薛姑娘也问她呢。”
宝钗不知自己哪儿得罪了人,一时只不说话,倒是湘云,一路听着宝玉的“好妹妹,我哪里敢嫌弃你,只是林妹妹如今父母双亡,如今不知哭成什么样儿,不见她我安不下心”,又听晴雯说起袭人回家去,不觉哭道:“谁不是父母双亡了?倘我父母还在,焉用得着在这儿被你笑话呢。”
宝玉急得没法,一迭声地解释,倒是宝钗听了,趁机劝道:“宝兄弟莽撞,看把云儿气得,多说多错,你还是歇着吧。云儿也别跟他计较,咱们回屋去,好好梳洗,不然明儿个脸上不好看。既然袭人不在,咱们也别耽搁太久,他们屋里也该早歇下才是,不然等晚了,手忙脚乱的,宝兄弟又不好了。”
宝钗下来和善体贴,秋纹和她玩得也好,闻言玩笑道:“怎么袭人不在,我们就这么不中用了?”晴雯在窗外却道:“也别气,虽说都是老太太教的,兴许袭人服侍史大姑娘的时候,学会了什么我们没学过的本事,不过紫鹃在林姑娘身边一遭,想也不差,赶明儿她回来了,咱们去找她学一学。”
她本是无心之语,宝玉听了却是一愣,忙问:“紫鹃要回来了吗?”
湘云更是愤懑,只拉着宝钗道:“宝姐姐,咱们回去。”也不顾宝玉的劝阻,二人径自回梨香院了。只这湘云原本宿在贾母房里的,贾母等候不至,叫人来问,听说湘云和宝钗要好,也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道:“好好的,怎么宝玉又惹他妹妹生气了?可见明日又要闹腾了。”
凤姐劝道:“宝玉还小呢,他知道什么?只是紫鹃真要回来吗?等她也一回来,林妹妹可就真成了‘客’了。”他们这几日修省亲别墅,花销之大,也叫人触目惊心,不得已去找当年的老亲讨些旧时老账。别家犹且罢了,甄家那儿有他们的五万两,原可充作采买船娘、戏子之用,但那甄家如今同他家生了嫌隙,就怕此番一去讨要,更要他们觉得自己家在落井下石。若是原来,五万两罢了,贾府也不大放在心上,只是现下银子如流水一般地花出去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凤姐竟也成了心疼五万两的人。这时候,难免要想起林海那笔巨数家财了。
怎么就横空冒出个林滹来!
贾母阖上眼睛,苦笑道:“我这个玉儿,竟然养了这些年也没养熟。也罢了,她同宝玉这几年的情谊也不是假的,等他们小孩子自己说吧。”粗粗算着黛玉的嫁妆,心里倒是悄悄安定了一番,只说道:“紫鹃回来了,咱们房里的人也满了,不若叫他去宝玉屋里吧,她当日伺候你林妹妹吃药,也是用心的,有她在,宝玉有什么小病小痛的,也伺候的来。月钱就照着秋纹麝月她们就是了。”
凤姐应了下来,心里却仍在盘算。她何尝不知道贾母在算计黛玉的嫁妆?可是有那一笔,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就算黛玉日后真嫁了来,那笔嫁妆,也没有他们大房的事儿!如今修省亲别墅,一个两个的,倒是盯着她的嫁妆看呢,怎么不见他们去算计别人去?
11
永宁王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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