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仙师。
祝今今不由朝他露出笑容,低声唤他的名字,朝他走去。
嗯,我在。
他亦应她,那温软的笑意只在他唇角滞留片刻,神情便忽而一变。
今今,幻境还未结束。
话音落下时,眼前一道刺目的白光覆没她的意识,她抬眼再看时,陌临川已经消失。
几声鹤唳声令她回过神来。
远方是缥缈的云雾,恍若仙音的丝竹笙乐声不知从何传来。她踩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四周是如白玉琉璃的高墙,清都降阙,令人仿佛置身仙境。
若不是你若不是生了你!我怎么会再用不了琴!
本该是清灵的女声,此刻却尖锐得刺耳,祝今今循着声走过游廊,便看到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衫的少年跪在地上。有花枝遮挡,她看不清少年人的面容。只看见少年人满身的血痕,破损的衣物与血肉黏连在一起,已陷进伤痕里。
别叫我母亲!太聒噪了!闭嘴!闭嘴!不要发出声音!
鞭子随着女人尖锐的嘶吼声又不断落在少年人的身上。祝今今想要拨开花枝看得再清楚些,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挡在原地,连近在眼前的花枝都触碰不到。
抽打的声音却在耳畔回响,分外清晰。连那陷入血肉的疼痛祝今今都仿佛能感受到,这种感同身受的情感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臂,直到耳畔的声音渐渐淡去,祝今今才扶着墙,站直了身体。
对不起临儿对不起那女人的声音却又忽然悲伤起来,她抱着那少年不断恸哭,嗓音凄楚,意识到什么的祝今今却只觉一阵寒意窜上脊背。
那少年是陌临川。
母亲,不必道歉。
听见那少年人的声音,祝今今更加确定他就是陌临川。
这里,不是她的幻境,是陌临川的?
我让你发出声音了么?
女子的声音又倏忽间一冷,紧接着她抬手,朝陌临川的脸上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聒噪,太聒噪了整日听这些声音,我怎能再寻回创造音律的感觉她抓住陌临川的衣襟,用怨毒的眼神注视着他,阴恻恻道,你为什么不能是个哑巴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说话?
她双手骤然收紧,扼住了陌临川的咽喉,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直至他快要断气时,才蓦然松开。
少年人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他没有挣扎抵抗,整个人跌坐地上。
她疯了一般地大笑着,许久才沉寂下来,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道无形的屏障也随之消失,祝今今分开花枝看去,便见到陌临川正扶着一旁的花树缓缓站起。
虽知是幻境,眼眶不免又有些酸涩起来,陌临川却已看见了她,神色依旧淡漠疏离,仿佛方才的一切,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幻境而已。陌临川淡淡道,似乎是在宽慰她。
这是哪?祝今今问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
天音门陌临川看了眼天色,又道,你随我来吧。
他身量与祝今今相仿,脊背却挺直,若不是他那张稍显稚幼的脸,祝今今差点以为他便是那个疏离寡言的陌临川。
这么多伤是不是很疼?祝今今忍不住问他。
幻境里所感受到的疼痛是真实的。她已经历过一次,所以她很清楚。
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陌临川似乎早已习惯,他顿下步子回头看祝今今,他在幻境中看得分明,她儿时所经历的那些也与他无差就是。
她比他坚强得多,经历了那些,却依旧善良锐意,能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自由自在地活着。
而他不过是个,胆怯之人。
甚至连话,都不能同旁人好好说清楚。
祝今今看着他的背影,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这张能言善道的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们一样么?
可那人是他的母亲啊。
"她为何这样对你?"她斟酌许久,才开口问道。
从方才的话中,祝今今其实稍许听出一些,但还不够清楚,有些类似走火入魔但还有些地方,祝今今不大明白。
陌临川也不隐瞒,缓缓为她解答道:
母亲自生下我之后,一直郁郁不乐,她在琴律一道上天赋出众,十九岁便继承她师父的琴绿绮,这把琴在她手中,本可弹奏出无数神乐仙音,却在生下我之后不管怎么催动灵力,都无法用绿绮弹奏出动人的曲子。
久而久之,便急气攻心,走火入魔,神智也愈发混乱。
陌临川的声音很平静,眉宇间却是无尽的悲悯。语罢末了,他轻轻叹息一声:
我不怪母亲,她也很痛苦只是我自己走不出囹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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