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过玉佩,浮现出“乐天”二字。
莫非,她叫乐天?我如是想道。
后来在书院做夫子,我又见到了她。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她,也是,仅靠一个背影怎么能认出人来呢?这时的她梳着男子发髻,着一身水红色圆领袍,袍摆的暗纹随着她的行走隐隐流动,就好像一池春水柔波,几乎要将我的心揉皱。
当她说自己姓白字乐天时,我已然知晓她是女扮男装来读书,只惊讶一会,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念起书来。
有次说到周幽王宠褒姒犬戎犯界,戏诸侯一笑烽火台,众人大笑,乐天却独自问我,“先生,你也认为褒姒是祸水吗?”
我没有作声,只沉默,她却看明白我的态度,只叹了一声:“我以为先生不会这样想的……”
我一笑,道:“为何?”
“先生岂不闻‘岂有女子颠乾坤,从来奸佞覆乾坤’?若不是君王昏庸,又怎能因一个女子而亡国呢?把亡国之事推给女子不过是做错事的借口罢了。何况女子中未必没有贤才,嫘祖、孟母难道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赞同道:“是我狭窄了,乐天这番话在下受教。”
说完,我又向她做了一礼,她吓得连忙扶起我,说:“哪有夫子向学生作揖的。”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叫不耻下问。”
却逗得她展颜一笑,如春晓之花,中秋之月。
3
我与乐天日渐亲密,经常往来。等到夏天时,书院里的果子熟了,我们也去摘了一点,做起“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的乐事。
她爱吃枇杷,但书院的枇杷又酸,每次吃便皱着一张脸,却不厌烦,有时还写几首诗来,倒不是写枇杷,而是写枇杷花,什么“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什么“春尽忆家归未得,低红如解替君愁”,我拿起一看,笑道,你把解语花放哪呢?我看这海棠、腊梅也是可与之一较高下的。
乐天却摇头,“俗了俗了,这些可都是文人所喜爱的花,拿它们跟这枇杷花比不就是俗了吗?”
“名士自风流,在你眼里俗的,在别人未必不是雅啊。”
她一笑,“比来比去做什么,我还是喜欢吃。”说完,又剥了一颗枇杷扔到我嘴里,酸得我差点把棋盘给掀了,她却笑着看我,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我仔细一看,原来她的白子已是死局,就等着我掀呢。
4
再快乐的日子也有结束的时候,秋天一过,乐天的家人便催着她回家,说是母亲病重。
临别那日,我站在书院门口送她。书院建在山上,有很长一段台阶,我见她三步一回头,分明极其不舍的样子。又想这几天她的异样,忍不住想开口问她,但已至分别,说再多也不如一句珍重。
山间的桐花烂漫,风一吹便抖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恍惚间,我想起某夜在她桌上看见的诗:“……月下何所有,一树紫桐花。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
那时我调侃她,这是想哪位姑娘了。她虽看着我,脸上却浮上半片红晕,但也不扭捏,“只不过是看山上遍地都是桐花,桐花又有相思之意,乱写罢了。”
东扯西扯又换了个话题,我也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一揭而过,她却不知,我后来和了一首,“……夜久春恨多,风清暗香薄。思君瘦如削,满地桐花落。”
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就在我转身之际,忽听到一句“先生,我的玉佩,你还没给我呢……”
5
我与乐天定了情,那块玉佩她也没要回去,说是留作定情信物,我身无长物,只好将那夜和的诗相赠,她看了满心欢喜,又道:“好啊,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惦记我了。”
我说,“是啊,一见钟情。”
她却莞尔一笑道:“我对先生也是一见钟情。”
我讶然。
她道:“那日去香山寺,在游廊上看见先生,我就想世上竟有如先生这般气派的男子……却不小心撞到了先生。”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我想,那块玉佩大概是她故意落下的,但不管怎样,真算得上是三生石上旧精魂。我与乐天,也不知前世积了多少的福分,才能在香山寺里相遇。
6
后面乐天回了家,我也辞去夫子之职准备秋闱,我想以后乐天跟着我,我总不能还是布衣之身吧。
却没想到,乐天的父亲已为她定了门亲,催她回去就是为了要她跟人成婚。乐天却以死相逼,还说出了自己是双儿的秘密。
乐天的父亲当年很想要女儿,她的母亲生出她后发现是个双儿,却为了固宠隐瞒了这件事。双儿本为不祥之人,何况又是要嫁入那等皇亲国戚之家的。
白老爷大怒,被气到昏迷,乐天也不知所踪,我听说以后就立刻出去找人,一直找到深夜。此时正值深秋,寒风彻骨,忽而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我被震得心慌,生怕乐天在外出个好歹,却见乐天站在书院门口,看着我,满脸凄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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