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青云同他对视数息:“为了活命而杀害同门的人,有可救的必要吗?”施定柔:“那我所做的这些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厉青云:“愚蠢。”施定柔:“可这还是跟你学来的啊。”厉青云微蹙了眉,眼底翻滚情绪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温度的平静。“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不顾自己身体,不顾自己生死,只要别人有难你都会出手相助,你现在倒说我愚蠢了,那么以前的你又比谁强多少。”施定柔右手被厉青云钳制住,左手举起灯笼,照亮厉青云阴郁脸庞:“你现在是在帮那内鬼说话?在帮那内鬼开脱?那内鬼替左尊办事,你替他说话就是在替魔教说话,你不是很憎恶魔修的吗?”厉青云:“有些罪恶,不是那些躲在黑暗里的人,而是站在光芒万丈下的人,那些人才是最罪大恶极之徒。”施定柔:“所以呢?这才是你阻拦我查下去的真正原因吧?”厉青云:“施堂主,有时你所认为的正义,未必就是对的。”施定柔瞳孔猛缩,提着灯笼的手指力度不禁收紧几分,眼眶泛红:“所以你认为,我做的事是错的?”说时脚后跟向后退了一步,厉青云察觉,松开捏住施定柔的右手,放他自由。施定柔:“那些枉死的人你怎么就看不见,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更多人。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凡是正道之人都应该铲除奸邪,现在你跟我说我所认为的未必就是对的。”说到最后,施定柔已经有了哭腔,无法接受多年的好友竟持这般观念,与他当初认识的坚守正道的厉青云背道而驰。厉青云沉默半晌,道:“你哭了?”施定柔抬手擦眼泪,气道:“你跟我争论了一晚上,现在把我弄哭了你心里舒坦了吗。”厉青云:“……”“厉青云,我一点也不希望到最后我们成为殊途陌路的陌生人,但你今天说的话我实在不敢苟同。”施定柔背过身,摇晃着灯笼,昏黄的光晕洒落在两人身上,拉长两人的影子。“你和以前的区别太大了,我甚至怀疑这些年我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你,或许从一开始你当上仙督——不,还要更早,从我们分开之后,你就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厉青云了。”背后沉默着、缄默着,久久未有言语传来。施定柔闭上眼睛,努力压下眼角酸涩:“我要一个人冷静冷静,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必再提了。”“我从未改变,一日不变。”
然而在厉青云说出这段话时,那人已走远,提着灯笼带着光芒消失在苍黑的山中。金来香见过二人不少吵架场面,但像这般柔妹妹如此悲伤难过,还是第一次。对于二人过去之事金来香倒是有了解,施定柔也多次跟金来香提起过,他是在一家酒楼与厉青云初遇。那时的厉青云已在宗门修炼完毕,在人间历练已有三年,专门荡尽不平之事,却遭小人陷害孤立,在酒楼被一群人戏辱,施定柔正好路过此处,毫不犹豫出手相助。按施定柔的说法,他当时可是替厉青云饮下了二十杯大酒,若是没有他,厉青云的清白脸面怕是要丢尽了。金来香蹲在一旁嗑瓜子正欢,闻言道:“后来呢?”施定柔叉腰道:“哼哼,后来,后来我带厉青云离开了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厉青云喝醉了酒,竟然口无遮拦,把他一生的过往都原原本本向我这个陌生人倾倒了出来,我也是被酒蒙了猪脑,也没防备的把自己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二人当晚便交了心,成为朋友,早上醒来施定柔因苦没有去处,厉青云便将他带在身旁。此后厉青云不再是孤身一人作战,两人怀有相同的理念和初衷,哪里有不平不义不公正,哪里有冤屈无法伸张,便往哪里闯,哪怕危机重重,依旧义无反顾。在正邪上,厉青云与施定柔从未产生过分歧,施定柔始终认为,往后做什么,厉青云都会站在他这边,永不偏移。金来香听到了施定柔的哭声,再一看时,施定柔已经跑到了醉花宫,趴在姐姐施花淮的寝宫处大哭,哭累了替姐姐把衣裳都叠得整整齐齐,压箱底放好,落上锁。施定柔站起身,掩面哭泣,低头离开,夜深露重,凉风瑟瑟,周围草木皆寂,唯有他孑然游荡在醉花宫,孤单清冷。走到醉花宫外围,施定柔驻足在一处苍天大树下,从这里眺望,可以将醉花宫尽收眼底。金来香忽然道:“咦……柔妹妹似乎发现了什么。”“脚印。”千墨离一指,就在施定柔站的泥土旁,有只脚印。这鞋纹上面还有一朵小花,可鞋印宽大,主人是个男性。“这不是醉花宫弟子的鞋印,看来有其他人停留在了这里。”金来香见施定柔蹲下查看,表情一变,眉头紧锁,疑道:“徒儿,这只脚印可有何特别的?”千墨离:“特别的不是这只脚印,而是脚印的主人。”金来香:“柔妹妹认出是谁来了?”“很有可能。”千墨离轻笑一声,观察了几眼,道:“脚印踩在泥土留下的痕迹要更深一些,那人不止是路过,而是站在那很久,起码有几十分钟,这就奇怪了,谁会在醉花宫附近停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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