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谢梧俞,其他人也是满腹疑问。但医尘雪说完“行了”后,明无镜也点了头道:“可以了。”于是一头雾水的人不敢吭声了。“先生?”裴清晏大约能猜到一些,明无镜顶着“玄鹤”这个名字在裴家做客卿时,常用符布阵,其中也有招魂之术。仙门中视招魂之术为旁门左道,因而不怎么用,深究便更谈不上,这其中的用途,不知者也便更多。但裴清晏见过不知多少次这种术法,对招魂一说早已改观。他见过玄鹤招来孤魂,问其名姓,为其指路,也见过玄鹤将那些残魂的困缚清除,让他们得以离开生前旧地,进归墟入轮回。招魂之术从来不是什么旁门左道,只是仙门中人施加的偏见罢了。不过,裴清晏见了那么多次玄鹤招魂的场景,似乎没有一次是需要提前知道名姓的,这次却破例先问了名姓,只怕是十分棘手了。“先生,只需名姓便够了吗?”裴清晏还是担心的,旁人眼里这人是明无镜,是祖师爷,但于他,于裴家,此人都有另外一个名字,唤作玄鹤,是裴家的客卿。自父亲裴塬去世后,裴家一朝没落,他十几岁便别无选择地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但再聪慧再天资卓越,他的阅历始终是不足以支撑他背负裴家乃至整个椿都走下去的,若是没有玄鹤,裴家撑不到现在。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因而无论眼前的人是明无镜还是载着什么别的名字的人,他依然是于裴家有大恩的人,并不会因了一个千年前的名字便改了亲疏。所以在场知晓明无镜身份的人,或多或少会有畏惧,但裴清晏却能如往日一般开口询问。而明无镜也用往日的语气答他:“只需名姓便可。”裴清晏不疑有他,只道:“先生莫要勉强,万事,当以自身为重。”他这话在旁的人听来显得很多余,傀师的祖师爷百般神通,又如何需要别人担心?但明无镜却是笑了下:“放心。”安慰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还带了几分外露的自得与张扬。传闻里,旧书上,关于明无镜的生平有许多,真真实实的有,杜撰的也有,但对于他的评价,最多的便是慈悲与温谦。像如今这般,着实罕见。明无镜放了托着那灵识的手,只分出灵力去托住它,手里不知何时已捏了张符纸。符文亮起的瞬间,极细的银丝绕流而去,在那灵识下方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阵。这下,人人都知道这位祖师爷要做什么了。仙门中虽不常用招魂之术,却又人人识得此阵,知道是招魂用的。但眼下没人敢吭声说一句“此乃旁门左道,用此法有辱仙门”。最大的仙就搁那儿站着,谁敢置喙半句?
那灵识悬于阵上,摇曳不止,里面的东西似乎也蠢蠢欲动,被阵中浮起的细微光尘牵引着,渐渐露出了原貌。那是个身量不算太高的少年郎,生了一双笑眼,即便容貌平平,却也叫人能一眼记住。与明堂内的那尊石像俨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谢礼。”明无镜开口唤了他一声。那道虚影似有所感,眸光动了下。明无镜抬手冲他一拜,语调认真:“相逢即缘生,今日我于故人庄内问你过往,万望见谅。”医尘雪与司故渊也是一拜。流苏不懂,但也跟着低了头。裴清晏紧随其后,裴家弟子自也跟着家主一起,拱手相拜。见状,其他仙门陆陆续续有人跟着拜,一眼望去,低头拱手地拜了一大片。纵然他们其实并不知为何要拜,但跟着祖师爷做总是没错的,况且若是让祖师爷一人拜了,他们这些徒子徒孙干站着,哪有这样的道理,岂不是僭越了?这些拜的人里,为了章法礼数而拜的占了多数。但裴清晏见得多了,即便明无镜没有同他深说过这其中的缘由,他也大致能悟出一些来。各人生平过往,悉知的人只能是自己,即便是命仙,窥人命格时也讲究一个“缘”字。更何况是这般萍水相逢之人?问其过往,理应要拜的。 过往越祁谢家, 在东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仙门,门中子弟大都心性耿直,轻易不受半点欺辱, 总是睚眦必报的多。而越祁人受谢家庇护,多少沾染了这样的行事作风,直来直去, 喜欢便百般热情,厌恶便聚众驱逐。谢礼长在谢家,本是个自带荣耀的姓氏。但他没有生在谢家,更没有生在谢家本家,只是一个刚出生便被抱回谢家分家养着的孩子,里里外外并不受待见。不过, 他总归是谢家人,即便不受待见,也依然在谢家好好地长到了二十岁, 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入耳的腌臜话多了些, 别的倒也没什么。他那个父亲,子女众多, 他是其中最不被看重的那个,在谢家养了二十年,见到那个所谓的父亲的次数还不满二十次。彼时,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不是没有问过,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问了父亲,得到的却只是对方大发雷霆的怒骂。后来他去问谢家的其他人,得到的也只是诓骗与嘲笑。有一回, 他听信了自己一个兄弟的说法, 认了街上的乞妇做娘, 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银钱拿来买了吃食,都给了他以为的那个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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