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眨了几下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你说……卜术的祖师爷是谁?”医尘雪本因为那无心的“天谴”二字愣了神,此时也挑了眉看过来。说不清是好奇还是什么,但他想,既然他修了卜术,听一听也是应当的。于是一下子,两双眼睛落在司故渊身上。明明是一左一右,司故渊却只转头看向医尘雪,默了片刻才道:“千年前有位命仙,凡人称之,无相。” 无相命仙这个称谓, 后世已很少有人这么叫了。自千年前有位命仙触逆天道后,这一脉便迅速衰颓,以至最终只能归成了傀术的旁支。但若是那个年代的人便知道, 命仙在当时信徒万千、香火繁盛,与傀师几乎是齐名。医尘雪是旧书看多了,才多少知晓一些命仙陨落的旧事。但这些旧事传闻里不曾有过, 全是靠他看来的。但眼前这人,不修卜术,却知“命仙”这个叫法,甚至一言笃定命仙的祖师爷该是那位名唤“无相”的人。可“无相”此人,医尘雪却是听都没听过,在旧书上也没瞧见过。他一个修卜术的都不知道, 裴时丰一个剑修便更不可能知道了:“无相?那是谁?”医尘雪也面有疑惑。既是修卜术最精之人,旧时书册上便不会没有记载,传闻里更不会没有一点风声。傀师的那位祖师爷, 一言一行尚且有门徒谨记遵循。若真是命仙的祖师爷, 又怎会完全与之相反,连个名姓都没留下来?医尘雪本来没想明白这其中缘由, 但见司故渊沉默着不答裴时丰的话,他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触了天道的命仙, 便是他么?”闻言,司故渊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瞬,而后从嗓子里闷出来一声很轻的“嗯”。触逆天道之人, 无论是谁, 哪怕曾被世人跪拜供奉, 论起来时依然要担上一句“不得好死”。可医尘雪从这声“嗯”里没听出来憎恶,反听出了一丝悲哀。为了一个触逆天道的人悲哀?悲哀什么?有什么好悲哀的?触了天道的人,要受天谴印,要不得往生。那是死有余辜,是孽障满身,合该受万人唾弃,为世人所不耻。旧书记载中,并未提及那位触了天道的命仙后来生死如何,但世人都知,他活不下来。可到了这人这里,却是闷出来的一声悲哀,言轻如羽,却好似载了一千年的长风。直至今日,这长风才终于吹到了后世。“无相”这个名字,于千年后,第一次见了天光。“难怪。”医尘雪应了一声。
“难怪什么啊?我怎么没听懂,那个跟天道对着干的命仙怎么就是无相了?照你们这么说,那、那无相又是命仙的祖师爷,那不就是……不就是……”裴时丰听得云里雾里的,按着司故渊和医尘雪的寥寥几句话捋了一遍,不敢将自己最后的推断说出来。医尘雪这人,有些事明白了就明白了,不会放在嘴边再同谁解释一遍,他只替裴时丰补全了后面的话:“是那位命仙的祖师爷自己,断送了这一脉。”这话别说是裴时丰,医尘雪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至极。命仙最知违逆天道是什么后果,那无相倒好,带头与天道抗衡,落得个不得往生的下场。没了虔诚信徒,没了香火供奉,命仙说的话、给出的警示,以往有多让人信奉,如今就有多让人摒弃。命仙常将“缘”字挂在嘴边,常叹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竟是这位命仙的祖师爷以身证道了。“你、你别乱说。”裴时丰还是有些怕的,虽然他连无相这个人是否存在都无法确定,但这俩人说话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他也就信了七八分。“万一那个什么……什么无相,真的是命仙的祖师爷,你说这话可是要……”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对着一个病秧子他说不出来那种话。不过病秧子自己倒不在意,接了话道:“要什么?遭报应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裴时丰立时便有些急了,虽然意思确实大差不差,但他没有咒人的意思。医尘雪却笑:“若是说句话就要遭报应,那那位命仙的祖师爷还真是小气。”一旁司故渊听了这话,还是一言不发。裴时丰到底有些小孩心性,觉得医尘雪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便撇了这个话头,问了先前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无相就是那个违逆天道的命仙?”医尘雪笑了下,答了他这一问:“因为没人记得他了,想来,也只能是天罚。”传闻里没听过,旧书上没见过,即便眼下这位道长说起来了,他这个修卜术的人也毫无印象。光是这一点就很不寻常了。既是位卜术修得精的,哪怕因了性情寡淡不喜人间,却也不可能半点不沾惹尘世。而沾了尘,就总会留下印记。可偏偏,无相此人,连名姓都未有。不是没人知道他,而是他于千年前与天道的抗衡中,被遗忘了。这是天道降下的天罚,教他终将被后人遗忘。关于他的一切,名姓、模样、生平,都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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