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羲光在山上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来。
山顶上的雪越落越多,原本轻如鸿羽,可随着一层层的积压,便无可抑制地变重,变厚实,厚实得能轻易压死一个凡人。
凌羲光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冷,他最喜欢她将自己揣在怀里时,心口散发的热度。
可他缩在宣清丢下他的雪堆里等了无数个日夜,她都没有上来寻他。凌羲光的心底逐渐蔓延起一阵陌生的恐慌感,这令他十分焦虑,待到繁星挂满天幕,凌羲光下山了。
他没有即刻进屋,而是靠在窗边,小心翼翼探头去瞧。
屋内一片漆黑。
耳畔传来细微呜咽之声。
她呢?
凌羲光左顾右盼,发现了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宣清。
她坐在地上,身侧放着一盏油灯,满脸泪痕,眼底青黑,似有几个夜晚不曾合眼,手中握着被他咬烂的抹额两端,一点点地用糨糊将断面接上。
凌羲光看见她一连试了好几种方法,缝的、粘的、用棉线重新捆的,最后,她干脆动用内力将两端连接上。
最后一种方法最有效,几乎看不出来被咬断过,她眉眼间逐渐浮现出喜色,迫不及待地一手提起油灯,一手托着那条抹额端凝。
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她的喉咙又压抑着发出些许呜咽的声音,转而抱着膝盖开始放声大哭。
“怎么办……为何我怎么弄都不像原来那个了……我到底要怎么办啊!”
哭了一会儿,宣清委屈地擦干眼泪,直接将它丢出窗外,然后又说:“我不要你了。”
凌羲光又继续观察一会儿,见她终于上榻准备入睡,便叼起那两段被她丢出窗外的抹额,默默又上了山,钻回自己的雪洞里,安静思考。
原来这就是不要的意思。
……
翌日,山下的王二虎家出了桩大事情。
他一直戴在额前的祖传绿松石抹额失踪了,精神也变得恍惚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夺了魂,整日念叨着有妖怪要来抓他走。王四娘急得叫来巫婆一看,巫婆说他冲撞了山上的志怪,好在那条抹额给他挡了灾,若想要他恢复正常,最好是寻个姑娘冲喜。
王四娘一听,大早上提着数十筐米面,十几只鸡鸭,敲响了宣清的家门。
宣清恍恍惚惚地被一群人带着走出门外,她听着那些人的话越来越不对劲,揉揉惺忪睡眼,睁眼一瞧,远方的桃花村忽然变得魔气冲天。
宣清吓得瞬间清醒,担心会有仙盟修士趁机寻到桃花村,慌忙跑回屋里写了个字诀,头发也不束,直冲山下桃花村而去。
好在事故很快就被宣清摆平了,她能驱魔的名号逐渐传遍了桃花村,就连巫婆偶尔上山都会给她捎点鸡蛋米面。
凌羲光每到夜半都会下来看她,可是宣清仍旧一日比一日难过。
为何见到了王二虎,她还不开心?
凌羲光想不明白,天一亮就上山去,躲回冰冷的雪洞里,盼望着有朝一日宣清好心发现,将自己接回去。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最冷的冬至,墨河伯在屋外砍柴,鼻尖忽然传来阵阵腥臭,便走过后院查看。
原是宣清将屋里都打扫了一遍,仍发现了两只被凌羲光藏在柜子里的死老鼠,此时正站在后院作焚烧处理。见到墨河伯来了,她便恨恨地告状:“凌羲光先前总往我被子里扔这些垃圾。”
墨河伯一听,便道:“那是少主猎来送给姑娘吃的猎物,您那几日心情不好,少主过意不去,只是想向您道歉。”
宣清握着笤帚,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那他将我的床榻被褥拱出去,咬坏了我送给他的抹额又算什么?”
抹额?什么抹额?
墨河伯有些疑惑,遂将这几日发生过的事情串联起来想了想,他依稀记得上次王二虎过来时,在宣清屋里坐了一阵,许是少主厌恶王二虎的气息,才酿成后面一连串的误会。
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哎哟,姑娘,如今少主认不得太多东西!许是发现王二虎头上也戴着一个相似的,便将它认成了同一件东西,至于床褥,您知道的,少主……不太喜欢旁人。”
凌羲光是很小心眼的一个人,墨河伯没见过他对谁大方过。
想来这姑娘跟凌羲光相处不好,全是因为这些误会,墨河伯便做了一桌子好菜,耐心与她一件一件地解释,宣清没说话,只坐在饭桌前,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一口肉要嚼上半个时辰。
墨河伯感到有些心累,这些孩子,闹别扭一闹就是大半年,日后若这二人真正成婚了,又该如何相处?
若闹得整个三界都天翻地覆,又该如何是好?
夜里,宣清没有睡觉,坐在屋檐上看星星。
墨河伯陪着她坐在一旁,内心更是感慨万千。
“少主先前也爱这样拉着老臣看星星,说这颗最像姑娘你,那一颗最亮,像姑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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