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没有头颅的上半身,男性,内脏全部缺失,死亡时间应该比较近……被剔干净的大腿骨加完整的小腿,男性,看足部状态是个长期干劳力活的贫苦人,不常穿鞋……完整手臂,女性,脱水严重,都快干了……”
吐了的暂时下火线,穿防护服的怕中暑,循环休息。然而高温把气味发酵得越来越噩梦,防毒面具都有点遮不住,吐了的人越来越多,半小时后竟然有点缺人了。
雷众忙道:“在赶过来了,那衣服穿着慢,也不敢走快了。”
陈承平就没说什么,捡起一块干巴巴的心脏,迟源看了一眼:“一个心脏,不太新鲜了。”
一位小个子队员捧过来,无声地朝着远处的沙坑走去。
“几根肋骨,妈的,这还被煮过……一整个手掌,女性的,年纪不小了……一个男性头颅,很年轻,应该二十岁不到,很瘦……”迟源都有点麻了,一块一块地看过来,“一团碎肉,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个下半身骨头架子,用刀剃干净的,没死多久。盆骨看是女性,骨盆打得很开,重度耻骨分离——我操!”
陈承平问:“怎么了?”
迟源骂了句特别难听的,看着他,胸膛剧烈起伏,一时没有开得了口。
片刻后,刚才那个小个子队员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骨头架子,声音不太高:“应该是位近期刚刚生育完的母亲。”
一把发哑的女声,遗落在三十三度的风里,吹得人肌骨冰冷。
陈承平心头猛地一跳,迟源惊讶:“宁姐?您怎么——”
她没搭话,小心翼翼地把那堆骨头抱进怀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既定的归处走去。
迟源几乎有点震撼,视线在陈承平和那个背影间来回调转几次:“她……”
连他都有点难顶了,宁姐还是个育龄女性,这——
陈承平收回目光,沉默地跳入车厢,捧出一颗长发的头颅。
傅东君有点站不住,找了个干净地方一屁股坐下,就正对着女澡堂:“这都进去半小时了。”
喻蓝江跟着他坐下来:“她跟尸体接触了那么久,总得好好搓搓,你看老鬼和源儿也没出来。”
傅东君略感安慰,点了下头,片刻后又看过来:“那你在这儿干嘛?”
“我……我怕她出事儿。”
“她出事儿你想干什么,你要冲进去啊?”傅东君不满,推他两下,“快爬,你个大男人盯着女澡堂,耍什么流氓,你也不觉得害臊!”
喻蓝江就不懂了:“你不是男的是吧?”
“我是,”傅东君点头,“但我是给,你是吗?”
“……”喻蓝江吸了口气,“你有完没完?你是给你很骄傲是吧?”
“我不骄傲,但我是给,我是她哥,所以我能守这儿,你不能,”傅东君用力把他拽起来,压低声音,“别给我惹麻烦啊,懂事一点儿。去帮着审审那司机,再去找点儿东西吃。”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喻蓝江也不好多留,再看了一眼紧闭的女澡堂大门:“那我走了?”
“去去去!”
“真走了啊!”
“快!去!”
再过了二十分钟,等傅东君真在打算要不要冲进去看看的时候,宁昭同终于出来了。
一身清爽水汽,气色也被蒸得红润漂亮,润润的黑发随意披在后面,除了身上被搓得有点太红了,看上去一切正常。
傅东君略微放心:“还好吧?”
“还好,”她点点头,“走吧,找两块饼干填填肚子。”
傅东君倒是有心让师妹吃点好的,但估摸着她现在也吃不下去。食堂油烟味儿太重,他拉着她坐在三楼的楼梯上,一边看着沙丘和漫天星辰,一边就着水啃了两块压缩饼干。
吃得差不多了,傅东君没忍住:“你又不是我们的人,没必要帮这种忙。我看你热得都有点中暑了,而且看那么多……今晚回去又睡不好了。”
“当时不是缺人吗,没想到情况那么糟糕,”宁昭同笑了一下,“后来……也没觉得多热,就想着那么多逝者,我得帮着收敛收敛。”
收敛……
傅东君叹气:“不害怕啊?”
“不害怕,就是有点儿、嗯,不知道这么说尊不尊重,有点恶心,”她顿了顿,“后来就好了,从当下抽离出来,光顾着感慨去了。”
他实在担心,按住她的手背:“是不是很难受?要跟我聊一聊吗?”
“好,聊一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各种惨状我已经见过够多了,没有那个内耗的力气了,”宁昭同颔首,漫天星辰都落在眼睛里,“我四十岁那年,工部大兴土木,说要给我造一个高台。我想着,以后对外开放,当个广场也行,算个民生工程,就没阻止。结果在下面挖出个商人的祭祀坑,两百多具尸体,逼得我生日当天还写了个安魂的文章。”
傅东君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突然就四十岁安魂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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