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吸了口气,又一点点从肺中挤出,“你说。”
黎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一座半人高的土墩前站定,俯身拈起一朵白花。
即使在这种诡异的场景里,他的一举一动依然不失风仪,配合那身繁琐庄重的大祭司服饰,透着一种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笃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然后他转过头来,唇边衔着一缕云淡风轻的笑影,目光中却有苍凉肃杀之意,定定望向聂昭。
“阿昭。你可知道,世间有一种‘树’,是会吃人的?”
孤勇
——你可知道,世间有一种“树”,是会吃人的?
“吃人?”
聂昭追问道,“吃哪里,怎么吃?是比喻还是字面意思?”
“两者皆是。”
黎幽低垂眉目,信手把玩着那朵白花,“说来惭愧,这还是马……花想容告诉我的。他没什么旁的本事,唯独见识和门路,在妖魔中算是独一家。”
“据说,这奇树名为‘附骨’,乃是一种魔物,生来就会吸食其他生物的灵力与精气。”
“吸食灵力……”
聂昭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不是很像我们昨天遇见的大蛇吗?”
黎幽摇头道:“紫碧蛇吞食灵气,只是让人暂时无法通灵,隔开一段距离就能恢复。但附骨木不同,它会将树种植入对方体内,让人灵台蒙尘、神识湮灭,最终只剩下一具皮囊,与行尸走肉无异。
“正因如此,有些尸魔与时俱进,不仅挖人坟头,毁人遗体,还会给活人种上附骨木,让人一点点变成行尸。方才那群追赶我们的‘阴兵’之中,就有不少附骨木的受害者。”
“呵呵。”
聂昭扯动嘴角,干巴巴地冷笑了一下,“那还真是挺与时俱进的。”
不难想象尸魔的嘴脸——
兄弟,这玩意儿可比赶尸好用多了!jpg
黎幽背负双手,在荒凉的坟冢间踱步:“这些衣冠墓的主人,只怕也是一样。他们被附骨木寄生,强撑着逃到这里,已是油尽灯枯,又不甘心受制于尸魔,便留下信物和遗书,然后……自行了断。”
“果然,我想也是。”
聂昭阅读遗书时已隐隐有了猜测,此时并不意外,只是放眼环顾四周,好像闲话家常一般追问道:
“那么,他们自尽以后呢?变成行尸了吗?如果没有,他们的遗体又在何处?”
“还有,信中提到‘叶师兄’,莫非就是杨家兄妹在找的叶挽风?”
其实,她不太想听到答案。
黑骨林中没有尸骨,除了衣冠墓和墓前的白花之外,就只剩下一样东西。
至于叶挽风,倘若他行动自如,怎会任由这些人自我了结,而不是将他们带走救治?
还有洛湘的佩剑和手串,又怎会遗落在这里?
无论怎么想,这对师兄妹离开碧虚湖后的遭遇,都已是昭然若揭。
“遗体就在这里。”
黎幽静静抹去唇边最后一丝笑意,话音沉肃,容色隐见森寒。
“或许是因为果断自尽,他们并未完全被附骨木控制,没有变成行尸,而是变成了‘一树枯骨’。这片黑骨林本身,就是他们的尸……”
——哗啦!!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裂帛般的凄厉声响,盖过了黎幽的话音。
“好啊,这么快就追来了?”
聂昭长身而起,一跃登上枝梢,一眼便看见尸潮前仆后继地涌入黑骨林,亮出生前携带的兵刃和法器,刀劈剑砍,狂轰滥炸,生生将树林撕开了一道口子。
聂昭在黎幽身边落下,毫不迟疑地开口道:“黎公子,方便搭把手吗?我得想办法拦住行尸,不能让他们破坏黑骨林。”
黎幽面露异色:“阿昭,你没听清吗?我方才说,这些树都是尸体,本质与行尸没有区别。说到底,这不过是尸体间的自相残杀……”
“尸体又如何?”
聂昭坦坦荡荡地扬起面孔——她一边脸颊上还留有枯枝抽打的痕迹,半张脸都红扑扑的,乍一看倒是挺精神,只是有点不对称。
她抬手向那些衣冠墓一指,理直气壮道:“这些人不是没能回家吗?于情于理,我都该替他们收拾遗物,回家报丧。”
黎幽:“不错,所以……”
聂昭:“但这事儿太郁闷了,我不爱干。”
黎幽:“那你待如何?不报丧,难道还能报喜不成?”
聂昭早有打算,将那张不对称的脸仰得更高:“我不仅要帮他们送信,还要把他们的遗骨——把这片林子连根刨出来,一起送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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