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有现成的清水,伤药和纱布,俞惜虽然医术不精,但包扎清理一般的刀枪伤口还做得来,她低眉顺眼操纵着,在心里揣想着应对之策。兵士们一个个包扎好了,俞惜开始给那个领头的人包扎,他伤在右胸,伤重一些,俞惜给他清洗了两遍伤口,上了药,细细包裹住。
“多谢师父。”男人抓住她手腕。
俞惜借余光能看到他左眉狰狞的伤疤和眼里的一抹精光。她故作不觉,低头嘱咐注意事项,而后告辞。
“后几日要劳师父了”。男人嘴边似笑非笑。
俞惜还了一礼,不言,便往回走。
“这小尼姑其貌不扬,倒是好身段,不知道滋味怎样。”一个兵士大声议论。
“胡说什么!你们谁都不准动他,把人给我看好了。”那头领吩咐道。
之后,净水寺的出入口就被人把守住了,寺里人不许随意出入,只有俞惜自在一些,可以上山采药。她早晨起,傍晚归,似对这些浑不在。
俞惜在山里藏了人。
封城的第一日,她下山去打探情况,不想在死人堆里看见桓骥。没想到竟在这里看见他。当时不管死活,她就把他用药篓拖了回来。两个人也算相识一场,这样的情形下,她不能把他扔在那里。若是还活着,也算救了一条命。若是死了,他也应该被好生安葬。
当天,她把他藏在住持的密室里,夜深时分才敢进去为他诊治。他伤得不轻,脖颈处有一处刀伤,身上中了七八处箭,幸好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俞惜给他清理伤口,剜掉烂肉,上了药,盼着他能醒过来。
她知道山下那群人许是在找他,他的状况好转一些,俞惜就把他转移到了崖下的山洞里。那洞口在山崖下面,周围有藤蔓杂草遮蔽着,不容易看出来,还是她采药时偶然跌到这里才发现的。他极高大沉重,俞惜背着他深夜里走过山路,后背都给磨出血来。她拿藤曼和绳子绑着,把他顺下去,自己也差点滑下悬崖。
她倒是庆幸,自己出家一年,每日上山采药,身子锻炼的比平日健壮灵巧许多,不然此时别说桓骥,连她自己也保不住。
寺院被围的第二天,俞惜带了伤药、水还有一些山果去看他。寺中的粮食已经吃尽了,眼下只有这个可以充饥。她顺着绳索爬下来,进了山洞,把东西放下,见桓骥还没醒,先打算给自己换药。
寺里每个房间都住了人,进进出出不方便,更不好解释自己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只在眼下这个空间里才得以稍稍喘息。在这里,不管外界的风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舒一口气,一件件把外袍、内衫、裹胸的衣带解开,露出来包裹得严密的伤处。有的绷带连了发脓的血肉,俞惜每动一下都倒抽一口气吃痛。不用想也知道后肩伤得有多重。她摸索着伤处,咬牙把药粉撒上去。
桓骥昏睡了几日,骤然见到光亮,觉得十分不适,又加体力不济,神思昏沉,看什么都不清醒,睁眼闭眼折腾好一阵子,才勉强适应。
入眼是一大片雪色的肌肤,从后颈,肩胛,线条极漂亮匀细,接着又看到两肩模糊的血肉,一双手摸索着正在上药。
他能听见女人忍疼的抽气声。
桓骥别过头去,放弃打量她,转而看看四周环境,这处隐秘而而僻静,像是有人专门把他安置到此的。
他想说什么,一张口,只觉得脑仁发疼,眼冒金星。
俞惜发觉背后有动静,转脸过去,正看见桓骥醒了。她高兴得正要说话,转想起来自己现在这样子,只得立刻转回去,迅速地上了药,裹住伤口,再把衣服穿好。
折腾了这一阵子,再见他,俞惜只觉得好不尴尬,又想起两个人的处境来,觉得如今这情形,也没什么好难为的。
俞惜脸上涂了深色颜料,但桓骥还是一眼把她认出来。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俞惜装作无事,上前来查看他的伤势。
“是你救了我?”
“不全是,我只是把你从城外捡回来,我不知道此前……”
俞惜不提防被他接下来的话刺了一着。
“真是可惜,你本来厌憎我至极,现在又不得不和我相处了。”
“别说这些了,都已经过去了。”
“你不该救我。”他冷声道,眸中满是讥讽之色。
俞惜好像能理解他,一个素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人,突然遭遇国破家亡,身受重伤,犹如云巅跌落谷底,不免灰心冷落。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劝他先养好身子,做长久打算。
她给他解开身上绷带,先擦身体,再换药,像对待正常的病人一般。
桓骥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她,眼中还满是讥讽,全无求生之志。
“桓奕知道你这么对我么?你看过我,我也看过你。”
“你闭嘴!”俞惜突然间凶狠起来,死死的瞪着他,眼圈里泛红。
“不许提他!”桓骥没再说话,目色始终是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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