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具身体里,阿比还存在吗?
屋一柳不知道。
“驾驶人”副本,从一开始就把“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分配好了,似乎根本没有打算维持双方力量的平衡。
副本对猎物们发出的警示,与其说是为了猎物着想,不如说是为了给猎人增加难度——但这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微小优势了。
他推测——不,更准确来说,他希望,副本还给猎人们设置了其他限制,是正好能够被猎物们用来自保的。所以屋一柳在故事说完之后,向“阿比”确认了一次:“被驾驶的人,在副本结束之后会怎么样?”
“阿比”的回答,是:“就彻底是我的东西了呀。”
他觉得“彻底”两个字很有意思——莫非在副本结束之前,还不“彻底”?阿比还有机会从“座驾”身份中挣脱?
但话说回来,这根本算不上是牢靠的证据。这既有可能是隐藏的事实无意间露出的一个角,也有可能只是“阿比”随口一说的用词,没有深意。
到底是哪个?
在焦虑中,屋一柳紧紧地盯着对面那个坐在暴雨中的女人。
那张被雨水泡得发白的面庞,在静默了几息之后,猛然一仰头,爆发出了一串大笑——屋一柳的心直直沉进了肚子里。
“怪不得他在你耳边絮絮叨叨这么长时间,你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个坐在阿比体内的人,边笑边拍膝盖,眼睛却是瞧着屋一柳身后的,好像那里还有一个人似的。
果然……果然这里还有看不见的第三个人?
屋一柳在大雨里眯着眼睛,浑身都紧绷着。故事说完了,抵御耳语的工具没有了;假如阿比真的救不回来,在这片暴雨笼罩的山林中,就只剩他一个人,面对另外四个玩家。
“你可真是叫人防不胜防,竟从这个角度下手,我们都还以为你想要杀人逃跑呢,所以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给你看住了,你却连动都不动。”
……那人在后面?
“阿比”笑着说:“真可惜,洗脑成功就是洗脑成功,这是副本规定的,你以为你讲个故事就能把副本的规定抵抗回去吗?”
雨水流进了屋一柳的眼睛里,刺得他有些难受,他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视野却还是模糊的。在雨幕里,他看不见“阿比”身上有一点异样。
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
在这个玩家“入住”的时候,原先的阿比真就消失了?
在屋一柳带着阿比冲入山林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出了问题。而在那个时刻,阿比还不知道他已经有所察觉了。面对没有防备的敌人,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偷袭阿比,自己再想法逃跑;二是试图把阿比本人重新“唤醒”。
不用说,第二个选项风险又大,成功可能性又低。可屋一柳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它——不光是因为它更人道,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一定的把握。
现在仔细想想,他却不敢说到底是什么原因,给他造成这种感觉的了。
雨水刺得眼睛实在不舒服,屋一柳没忍住,抬手抹了抹眼睛;在他垂下目光的那一瞬间,他看见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另外一只手,忽然抬了一下食指。
过了两秒钟,那食指又轻轻往上一抬,就像是在悠闲地打着拍子。
屋一柳再也没忍住,腾地跳了起来——因为一直没有听见耳语而产生的侥幸心理,此时全化作一盆冰水浸透了他的骨头。
“在哪里?他在哪里?”他四下飞快一望,目光穿破了漆黑的雨幕,却落了个空。看来在他故事结束的时候,那种耳旁的窃窃私语就又开始了,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倾听”。
“阿比”顿了一顿,才笑着说:“算了吧,我会提醒你怎么办吗?你既然知道我们不可能放你活着出去乱讲话,你还是认命好了。好歹你也算死得明明白白,对不对?”
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心神越乱,越容易给洗脑的耳语声可趁之机。
除非“阿比”动手攻击他,否则这些玩家除了耳语洗脑,对他暂时没有其他的威胁。现在跑也晚了,因为他已经被人盯上了;那个看不见的第三人,完全可以在逃跑的一路上都跟着他,向他耳语,到时在“洗脑”的威力之下,恐怕他会一直不知不觉地跑回露营小屋。
那么,“阿比”会来攻击他吗?
屋一柳死死攥住了自己的两只拳头,将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他将全副心神都挂在这股细微清晰的痛上,希望能借此抵挡耳边那听不见的窃窃私语——到底能不能奏效,他不知道。
不,“阿比”应该不会攻击的,他此刻是一只完好的肉鸡,反正逃不掉又反抗不了洗脑,没有伤害肉鸡的必要。
更何况,“阿比”与第三人之间,未必就是合作无间的关系——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道电打了过去,屋一柳陡然一震,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觉得“唤醒”阿比,是一件有把握的事了;他同时也明白,“阿比”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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