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种特殊状况,还是尽量离群索居、避人耳目的好;她身边的正常人越多,就越危险。道理乔元寺都懂,她只是没想到,独自在变形人中沉默着,竟然会是这么难熬的事。
说起来……离开学过去多久了?好像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她表面上一切如常,上课备课开会说话,谁也瞧不出异样,但她的脑海深处,似乎总有一点儿恍恍惚惚。她的时间已经停止在了开学前的那一天,所以每当她看见报纸日期又增加了一日,她总暗自怀疑是报社出了错。
别人数日期是在往前走,她数日期是在倒计时:还有十二个月零一个星期,还有十二个月零六天,还有十二个月零五天……清零那天会怎么样,她不知道。
乔元寺后来不太敢回忆这一段时间;每次一想起来,她总是会被一个近乎恐怖的想法笼罩住,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是不是因为她在这段时间里太过心神不属,露出了马脚,才导致了以后那一系列变故?
那一天,她和平时一样没什么事情做,看书也看不下去,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窗外的风景。
从一两个星期之前,乔元寺就发现自己天天清闲得令人心慌:她的课上连一个正常人都不剩了,没有人能听得懂她备的课,她也看不懂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她上课时只好让学生小组讨论、互相点评,这样一来,她就少了一多半的工作。
其他的课上,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乔元寺一边想,一边慢慢往窗台水盒里添水。曼妙把她当成移动食堂了,每天不定点都至少会出现一两次,露脸时往往是一副饿鬼相——她和曼妙在生命上被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她总能微妙地看出小鸟的状态。
“乔小姐?”
听见几下敲门声,她身下椅子转了个圈,就正好面向了门口来人。门口是一个她有点面熟的年轻女生,面容五官不但正常,还十分赏心悦目;后者带着点小心,说:“我是等候名单上的学生,我想问问空缺的事……”
噢,对,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怪不得她看着脸熟,好像之前来过办公室一次。
乔元寺弯下腰,伸手打开抽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问题问了出去,她却没有等来那个女学生的回答。等她从抽屉里找出那个文件夹,再度直起腰的时候,发现后者仍然愣愣地站着,仿佛看见了什么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样。
乔元寺只觉胸腔里忽然有一块东西沉沉地坠了下去。
她转过椅子,目光顺着那个女生的视线,落在了刚才被自己遮挡住的窗台上——那儿正摆着曼妙的鸟食盒和清水盒,曼妙没来,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她在看什么呢?
那女生又抬起眼睛,在墙上挂着的“旅游照片”上仔细看了两秒。她肯定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了,凡是来过乔元寺办公室的人都不会看不见它……但她那种忽然生出了专注、忽然仔细起来的目光,实在是令乔元寺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乔元寺又问了一次——这次不是出于工作义务了,她希望能尽快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金妍,”那女生这才回过了神,走到桌前站住了,小声答道。“那是……喂鸟的吗?”
乔元寺忍住砰砰的心跳,干涩地答道:“是啊。”
她觉得自己的面色可能发白了,她一向不太会演戏,赶紧装作查看名单的样子低下头,说:“你候补的是哪一堂课?”
那女生在访客椅子上坐了下来,说:“……周三上午十点的。”
很明显,她们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等候名单上了;乔元寺说不清对方在想什么,但她们都在假装,假装她们在这儿排课。
金妍不是第一个看见鸟食盒的人,鸟食盒每天都在这儿摆着,来来往往看见过它的变形人不知道有多少个。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想要喂鸟的变形人,自然是一个也没有的;但他们的思辨能力,让他们无法在“喂鸟”和“没变形”之间建立起任何联系,所以顶多只是说一声“你这个人真怪,还管它们干什么”,然后也就罢了。
难道说……难道说金妍……
乔元寺低低地埋着头,一时间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好了。她盯着文件,好几秒钟没翻页,什么也没看进去;就在这时,只听金妍小声问道:“那个,乔小姐,你能把脸摘下来我看看吗?”
摘、摘脸?
乔元寺心中一惊,霍然抬起了头。她已经做好准备看见一张令人绝望的面孔了,但金妍仍然是原样在那儿坐着,五官干干净净,只有眉间略带了几分焦虑和紧张。
这要怎么答?她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金妍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不可以是吗?我……我明白的。我也不可以,因为……我也没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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