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从没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正身处于一段被重现了的回忆之中。
人偶师受伤太重,被送进了内城以后,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随着他失去意识,这个世界顿时像是突然丧失了颜色一般,只剩下了空空的架子——数据体虽然根据人偶师的记忆制作出了一座城池,但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少了他记忆的支持,许多鲜活的细节都不存在了;由于缺了一大块真实的回忆和感受填充这个世界,有时林三酒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呆在一座塑料模型城市里。
她望着眼前的人群,再次叹了口气。
仅仅是十分钟不到的一趟闲逛,这副场景就已经出现在她眼前好几回了。
这一部分的内城,已经被彻底改建成了一片无土培植园;内城中有一半的市民,都将劳力倾注在了这儿。此时正值午餐时间,三三两两站在街道上、站在建筑外的人们,手里也都拿着纸袋或者饭盒——却只是拿着而已,没有人动。
人们举着自己的午饭,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张张脸上全是麻木和茫然。他们的胸膛仍然因为呼吸而起伏,偶尔还会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咳嗽;但发灰的眼睛里却连一点神采也找不到。
他们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了一群行尸走肉。
林三酒从人群中走过,暗暗在心里对数据体的能力啧啧称奇。
它们的能力确实太惊人了。通过一个人的记忆,它们就还原创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创造出了这些近乎真实的人。
只不过它们虽然编写出了人的肉体,却没能编写出他们的思想和灵魂。在人偶师记忆覆盖不到的地方,林三酒常常能看见这些形容呆滞、一动不动的人们。他们之中的一大部分,之所以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在人偶师的记忆中成为人肉布景板而已——
想到这儿,林三酒望着身边一个又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幕让她觉得……太眼熟了,熟悉得叫她心里隐隐地浮起了一个猜测。
一个念头一旦成了型,就很难再把从脑子里甩出去了;林三酒一边琢磨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往长官府快步走去。
长官府以前是九城城长的办公室兼住宅,设施保存得完善齐全,地方又足够大,因此人偶师一行四人都被安置在这儿休养。林三酒一天要往这里跑好几次,而今天她刚一走到长官府门口,顿时一怔,知道人偶师醒了。
此时褐色木门大敞着,整栋楼都活了过来。医护人员们一阵阵急迫的说话声、脚步声,流水一般在长官府中进进出出;一个看护正探头出来,朝外头几个人高声喊道:“指挥官和进化者们都到了!总官得马上开会,他现在还虚弱着,不能等太长时间……”
不光是人偶师,连那个执理总官也醒了?
借着自己是进化者的身份,林三酒忙迈步进了长官府。
那一位执理总官不仅醒了过来,而且醒过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将城内进化者和工作人员都召集进了他的卧室。当林三酒赶到时,一间四十平米大的主卧室里已经站满了人,由于里头挤不下了,甚至还有不少人站在走廊里。
屋里屋外,都是一片绷得紧紧的宁静。没有人知道执理总官要说什么,因此人人的心都悬在半空里;吞咽口水的声音、清嗓子的声音,低低地蔓延开了一丝丝紧张。
云守九城那个皮肤褐黑、像个老头儿似的指挥官,正带着他的副手和随从恭敬地站在一张床边,低声说着什么;一个面色还有些苍白的中年男人,正靠坐在床头,双手交放在腿上,一言不发地听着指挥官的汇报——想来他就是执理总官了。
这是一个神色严肃得如同钢铁一样的男人。
作为一个担任了云守城系十一年的领导人,即使此刻形容憔悴,脸上还挂着伤,也依然掩不住他那股沉稳坚硬的气质;当他有如实质般的目光缓缓地从屋子里扫过时,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他看起来是如此坚定、像一座山一样百折不挠,甚至还不用他开口说话,就已经有人小声啜泣了起来——“总官,我们终于又见到您了!”不知是谁呜咽着喊了一声。
执理总官望着人群,眼睛里泛着亮光,缓缓地开了口。
“……当我躲在地下排水道里,亲眼看着我的同伴们、市民们,因为饥饿、疾病、伤痛而一个个死去的时候,我没有料到,我还有能再见到日光的那一天。”
“一城已经彻底沦陷,我却苟且活了这么久,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没有死?但今天我知道了。你们还活着,云守九城还活着,我还有用,我能带领大家继续活下去,站住阵脚!对此,我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
他之前似乎受伤不轻,嗓音嘶哑,底气也很虚弱。房间里的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字——“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够铭记这三位英雄,没有他们,今天的一切都将成为不可能。”
屋子里顿时爆发了一阵响亮的掌声,林三酒往前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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