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又想起陆银屏。
“贵妃从前铺张奢侈,治好耳疾之后倒是简约起来。”他淡笑道,“可见泰山大人家训原是刻进骨子中,不过是因为意外才改变罢了。”
每次一想到她,便总想要笑。也不知道这女子除了相貌好还有哪里好,竟能让他装满整颗心。
“贵妃侍奉有功,国舅从龙亦有功。”天子执笔琢磨道,“如今国舅已是公爵,未免日后朝臣进谏,朕不好再加封。开国以来有几位异姓王,此次不如追泰山大人为广平王,到国舅这也算合理……”
“陛下。”陆瓒出声打断他道,“陛下,臣想辞爵离开元京。”
天子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国舅应当知道,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他放下笔,慢慢站直了身体,“国舅沉稳温厚,朕有心提拔你。待朕百年之后……”
他靠近了陆瓒,嗓音压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待朕百年之后,国舅想拿回什么岂非探囊取物?”
陆瓒依旧平视着他,良久后才叹气:“那半块虎符,是陛下派人取走的,对吗?”
拓跋渊面色不改,爽快承认:“是。琢一在禁军府时,是朕派人将虎符取走。”
“陛下本就不信臣,虎符自然也不会真赐给臣。”陆瓒垂手看着他道,“不过,臣能理解陛下所做的决定……当初小四进宫时,臣发誓要三年内将小四接回。您信不过也在常理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从未想过,小四爱慕陛下。”陆瓒无奈道,“既然她愿意跟着陛下,那么臣做得再多只会让她伤心。”
「爱慕」这个词,从自己心里想出来和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天子面上泛起笑,又问:“既然你已知晓,为何还要离开?”
“臣幼年时误饮覆蕉,家父带臣上葱岭寻高僧医治,用秘法将药水纹在身上以压制药性。如今药效已过。”
陆瓒老实答道,“陛下应当知道覆蕉的厉害,臣现下日日食不知味,身躯有如烈火灼烧,实在苦不堪言。”
天子恍然大悟:“你打算去葱岭?”
陆瓒点头:“是……”
“葱岭在疏勒以西,你若想要去那里,要穿过大魏和吐谷浑、于阗。”天子道,“那里少有城郭,居民追逐水草而行,可以说得上是居无定所。且他们同我们语言不相通,你去了能找到人都难说,更不要说上葱岭寻那位高僧……如此这样艰难,倒不如留下,朕替你一起想办法。”
陆瓒笑着摇了摇头。
“若放在数日前,臣的确会考虑留下。可如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面容变得柔和,“宝姿说,她会等我……所以我想去葱岭试试。”
“原是如此。”天子会意一笑,突然又问,“当日外祖遇袭,是你将宝姿救走?”
陆瓒道是:“的确是臣……可臣当日只见宝姿与贺兰问情,其中贺兰问情重伤,已由臣送去荥阳医治,然而臣并未见大司空大人。”
天子遗憾道:“元承行事偏激,说到底还要谢你救了他们二人。中郎将贺兰琦正在搜寻爱子踪迹,你不妨卖他一个人情。”
陆瓒躬身道是。
说罢,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小四……”
“朕……”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瓒笑了笑:“陛下先讲。”
天子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唇,而后道:“等贵妃回来,朕也要将立后之事提一提了。”
陆瓒要的正是这句话。
“小四被外祖母惯得无法无天,可她看似跋扈,实则聪慧纯善。陛下在宫中难得知心人,还望日后善待她,莫要伤了她的心。”
“自然。”天子点头,“今日起,她便是真真正正的后宫第一人。”
陆瓒得了准信后便不再同他闲谈,请示之后离开了太极宫东堂。
他在廊下缓缓而行,一偏头还能看到式乾殿的宫檐。
还记得小四被端王掳进宫的那日,他是怀着惊诧愤怒之心进宫。如今已经过了半年,再次看式乾殿却已是一片平和之心。
那时本以为自己已是被逼到一处绝境,却不想一路走来收获这样多。
最终浮现在脑海的是四个字
拓跋珣跑到他面前,伸着小手道:“陆舅舅,抱抱!”
陆瓒笑着俯身将他抱起,颠了颠后说:“比前些日子沉了……再长大一些舅舅便抱不动你了。”
“等佛奴长大了可以抱您。”拓跋珣舒舒服服地靠着他,过了一会儿后又问,“父皇说您要去葱岭,是真的吗?”
陆瓒点头,嘱咐道:“舅舅不在时,希望佛奴能照顾好你母妃,多包容她些,不要让别人欺负了她去,可以吗?”
拓跋珣有些不舍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瘪嘴道:“为什么你们都走了?就不能留下来陪父皇吗?朝中现在少了好多大臣,父皇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做,佛奴看他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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