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桥在何有玫家住了五日,期间由凤苑府尹派人伴游了封原山、岍江和诸绵山,领略西部伟丽风光。
站在岍江之畔,极目诸绵山脉遮挡的尽头,那里应是她们曾经驻足的五水原,此刻仿佛远在天边。群山中间藏着曲折的小路,若想由此东行,就要从险峻高山的低谷出发,斗折蛇行地前进。
这就是何缜进京的来路,他指着那里说:“去年冬天雪下得很大,连江岸和江面都分不清。”
“那你还走?”
何缜笑道:“走这条路近些,能快些到达京都。”
若是从前,他会献宝地说,“能快些见到仙姐”,可他没说。少年无愁之时可以把心意满满盛出,无视他人的目光,可现在何缜也怕,怕真心被人瞧见,觉得他可怜。
阴头处传来的不适感仍旧很强,但这几日仙姐都陪着他,公卿仿佛恢复了家庭地位,他该高兴,却总是高兴不来。他当着妻主不会展示负面情绪,当着凤苑与有荣焉的长辈也不会,唯独被那几个孩子敏锐地觉察到,在何缜将随公主离去前,她们带来礼物,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一看见就能想起对方的心意。
“缜哥哥,母亲说你终于像个公卿的模样了,可我们都觉得,你是不太开心。”那孩子仰头看着他,“你若不开心,还回凤苑好不好?我们陪着你。”
一个成熟的卿子就该不开心,他何尝是孤例?跟着公主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把心缝缝补补将就使用,当着她的面还要笑语嫣然?
——除了那个罗子昂,他本就没有心。
可是从妻主那伤掉的心,不忍让无辜的朋友牵挂,何缜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好啊,若我不开心,就回凤苑,若我一直没回来,说明过得很好,你们不用为我担忧。”
——
2
前桥等人走在去往大亭的路上,依旧由何缜带路。凤苑府尹曾提出派人护送她们,却被前桥拒绝了,她说要不是想陪公卿回家看看,也不会惊扰众人,若因她的行程耽误公事,就是本末倒置。
和精致小巧的凤苑不同,大亭之大,在于辽阔,她们光是走到府城就用了五日,而前桥此行的目的地并非大亭府主城,而是位于其西部的真嫄神诞之地——圣乡。
在荆国世代相传的神话中,真嫄就是从这里创造文明的。她将初民带到世上,将璀璨文化和生活技能以“神谕”方式传递给女子,让其谱写属于自己的文明和历史。在注视人类繁衍成第一个村落后,真嫄就消失了,人们在最初与她相遇的地方建造了神像和神祠,用以寄托仰慕与思念。
随着历史变迁,粗糙的雕刻技艺代代提升,神诞之地的真嫄塑像也由古拙变得精湛。早年间,荆国所有神祠的真嫄造像,都要以圣乡为参考,由工匠模仿雕刻后运往各地,而这历史上最“标准”的造像,正形成于先帝一朝。听说这是她梦见真嫄后,命工匠依据神的面貌雕刻的,对真嫄的描摹最为还原。
走入圣乡,村落正中央就矗立着这座源起的真嫄神祠,将那尊作为标尺的造像供奉其中。这里的村落与别处不同,房屋和道路不按直线排列,而是以神祠为中心向四周发散,若在一旁的山上俯视,会觉得神祠是轮圆日,而村子是它具象化的光芒。
她本以为真嫄的神诞地应是荆国或者说西部的重点保护对象,然而这里平平无奇,那些辐射状的房屋几乎无人居住,偶尔会见到摹刻造像的工匠走出,据她说,十年间都没见过从圣乡搬运大型造像的场面了,工匠也只刻巴掌大的神像,细节少了,就不必费力来到圣乡寻求参考。
皇姊对冗祀之风大清洗后,这里是除京都外硕果仅存的大型神祠,前桥率众步入其中,看到那座三层楼高的真嫄神像。
她头上是建筑的尖顶,双脚赤着,姿态随和。由于灯光昏暗,前桥看不清她的面目,却觉着光芒从她周身散射出去,既神圣又庄严,只是雕塑上留有很多岁月侵蚀的痕迹。
“似乎很久不曾修缮了。”乐仪仰头道,“我听说这座塑像外层包裹着‘白泞’,具有防腐防虫之效,只产在南郡密宁,是先帝朝时为敬真嫄,特意从南郡运来的。”
“这位娘子说的不错,神塑外部就是白泞。”一位神职者走出,对众人点头致意,“这材料本就珍贵,用料还如此糜费,如今在南郡更难寻了。即使寻到,要修缮这么大一尊神像,也不知能撑多久。”她苦笑着摇头不语。
又是先皇的遗留问题啊。她为表虔诚简直不遗余力,可寅吃卯粮,也没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卯卯道:“若是重新塑像呢?按照这个造像,重塑一个小的,换一种材料。”
“花费同样巨大。如今丰库的利资中,已没了专供维护神祠的款项,故而每年修缮的费用,都是我们依靠信徒香火,或向大亭府讨要来的。就算钱到位,大亭府也不敢向圣上请旨重塑,谁不知圣上不言神鬼,最忌讳祭祀铺张。”
她忌讳的不一定是铺张,更多是关于魏留仙乃“神赐之女”的流言,可现在不同了,“神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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