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不再半夜的时候爬到他床前找他,毕竟现在透过窗子就能看他,他也跑不了,不必再点她睡穴。或许是因为这屋子里有他住得久,生活的气息浓郁,她第二天醒来也觉得很安心,不四处闹着找他,而是就乖乖地坐着,配合着喝药,梳头,吃饭,等他回来。
她的两个丫鬟跟她久了,也琢磨出一点跟她相处的办法,其实就是完全照看小孩子的办法,如霜说话总喜欢重复两遍,她们喂她吃饭或者给她梳洗的时候则喜欢连说两个字,着急了就拿成夙用过的物件来哄她或者威胁她不能见成夙,她呆呆地抱着那些东西,但不出手攻击她们。
那次成夙在家休养,不用上朝,祁彧同他一起用饭,听见采菲拿着汤勺,一本正经地喂着如霜。
“好姑娘,咱们吃饭饭,来,张嘴嘴。”
祁彧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成夙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好像已经很适应这样的的日子,甚至比如霜更要适应。
早上梳洗的时候,他会让人换上他给如霜搭配的颜色的衣服,梳他指定的发髻的形状,戴他挑的珠钗环佩的样式。他的东西都稀有、华美而名贵,自然不差,但是搭配在一起实在有些诡异,风格或者稚气或者浮丽或者俗气,基本上没有任何装饰或者美化效果,很让人怀疑他这么做的目地不是在恶搞或者报复如霜。
成夙自己一般都穿素色的衣服,但是搭配的眼光用到如霜身上,实在暴露大司马的审美趣味。
但是如霜不管这些,不管成夙给的是什么,她都笑吟吟地接受,穿戴在身上,凑到他身边讨赏似的看他,她生得实在美,穿这些东西也掩盖隐藏不了她的容貌,但实在与往常那种冰冷素淡的风格不同,像是完全地换了一个人。
成夙看他的搭配在如霜身上效果不差,也就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翻着花样给如霜搭配,有时候甚至亲自下手给她梳妆,看得一众人眼睛疼。
杜宇几乎不能辨认清楚自己是何时醒来的,他大概昏睡了很久,还挂在当初掉下来的那树枝上,化成了人形,动一动,身上还是很疼,一支箭射进了他的肩膀,一只在大腿,他就坐在那树枝上,拔剑出来,给自己处理好全身的伤口。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谁让自己是“灵”呢,尽管没有武功,但不吃不喝,浑身鲜血流尽也死不了,灵,非生非灭,非人非兽,非神非鬼,只能生生世世受苦,永远不能进入轮回。
他留在这世间的唯一意义就是寻找,起初是寻找他的妻子郁莘,现在多了一个如霜。
他的一生从开始到结束到往后无止无休的轮回,注定是失败的,每一次努力都会失败,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失败的人生。
上古时候他是古蜀王,出生时就是王子,父亲过世继承王位,拥有古蜀国富庶的江山和臣民,娶妻郁莘性情温柔良善,容貌绝美,婚后生活一直美满和谐,他曾一直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万没想到,自己宠信的臣子朱明一直对妻子心怀觊觎,竟然勾结古邪灵引发洪水,在杜宇治水无力之际散播流言,逼得杜宇禅位给他,而后心怀羞愧投水而死。朱明继承王位后就面目毕露,欲对郁莘不轨,郁莘不从,又从朱明口中得知杜宇死去的真相,悲痛欲绝,生无可恋,催动了怨咒,以无比的怨念和死志,引回了杜宇的魂魄,但两个人算就此真正阴阳永隔。
杜宇肉身已没,化身为灵,在人间游走,混沌中附身到了一只鸟身上,从此便成了杜鹃,仇人老死,故国已亡,爱人无寻,他任由自己浑浑噩噩地过着,在这人世间,已经将近三千年了,看惯了浮世的悲欢,人心的争斗,对无止尽的生活早已厌弃。
一直到最近三十年,他遇见林行照,那个人以血饲他,将自己唤醒,教会自己用灵力修炼。
“他说,你以你妻子的怨念而存,你在,她一定在,只是必不能相见。”
他的话给了自己找寻的希望,让自己重新活过来。
再然后行照临死,托付如霜给自己。
一想到这些,杜宇的心中会涌起来莫大的挫败感。
他不能找到自己的妻子,也弄丢了如霜。
杜宇身上还带着伤,循着如霜和自己一起掉落的位置,沿着山搜了遍,崖边,树上,能找的都找了,就是不见。山就在这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被人捡走,或许被野兽吞没,或许掉进了水里,或许落入了其他江湖人手中。一个人大海捞针不是办法,他有伤在身,不能化成分身,只能先找帮手。
杜宇找到曼陀山庄的人,传了消息给他们,很快就来了一批人,杜宇指挥一部分人在山上继续搜找,一块破布,一片衣角也不能放过,剩下的人随他沿江在上下游搜找打探。
“她本不该去的,那不值得。”那道黑影在暗处感叹了一声。
“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觉得欠了的,一定要还上,就是付出自己也在所不惜。”
“没有什么比保全她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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