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离如霜很近,相比于初见那日匆匆一瞥,现在看得更为仔细。
在皮相上,虽然是男性的眉眼棱角,但比在场所有的女人都要美,那种恰到好处的极点的美,像百花之中秀出的牡丹,贵气也妖娆,一出场便会使群芳失色。如霜和他相比,显得过于冷清寥落,而苻蓠和他相比,则失于粗鄙聒噪,长身玉立,身上是不同于裙钗的俊逸刚冽的气质,超尘绝俗,却也致命诱人。
他和那日一样穿一身白袍,比那日的打扮更为正式很多,却一直是一副不染纤尘的样子,每一举手投足都是一道绝好的风景。这是如霜第一次正式见他,在场的人应该见过不止一次,却也同她一样忍不住痴迷、一再惊艳。据三公主苻悠讲,自徐酲来到煌都,这半月来所办的宴会比以往一年的都多。
他的琴,如霜认识,当世绝顶的名琴冰心玉相。
徐酲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君子如玉,独爱古琴,在赵国时,苦心孤诣练习琴曲,搜集琴谱,收藏古琴,他有一架古琴云皇,相传他爱此成痴,人琴从不轻易分离,仓促来到西凉,云皇琴当然不能在手,痴慕徐酲的苻蓠便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冰心玉相相赠。
说到苻蓠对徐酲的痴慕,那又是另外一个传奇的故事了。五公主苻蓠自小到大并未踏出过西凉一步,甚至是煌都一步。九年前,一副徐酲的画像辗转落到她手里,只见了一眼,从此就爱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她听他的天下第一公子的形容事迹,越发对这人恋慕痴狂,因为身患宿疾,体质虚弱,出不得西凉,便疯狂搜集购买关于徐酲的东西,他的画像,他的诗词,他用过的东西,因为不能学徐酲喜欢的琴而深引为憾,便也发了疯的搜集古琴、琴谱,这架冰心玉相,是苻蓠收藏诸琴中最好的一架,以古桐木制成,饰以丹漆,琴丝撩动之间,恍若龙吟古潭,绝不属于云皇琴。如今辗转相送主人,也算遂了苻蓠的心愿。
徐酲坐下来,拨动琴弦,弹了一首《广寒游》,曲声清冽光洁,指尖恍然有风猎猎,须臾转作奇幻悠游,人衬得上琴,琴亦衬人,人琴仿佛都被浸在月色的皎洁光华之下。这样的境界和技艺比如霜往昔听过的所有曲子、包括在楚国那位楚小姐所弹,都要高出很多,曲声魅惑近妖,众人皆沉醉在这样的琴声中,纵不知其意也被其迷离恍然姿态所迷醉。
他若是能弹摄魂曲呢?这样一想,如霜只觉浑身发冷,立刻从那曲声的迷乱中清醒过来。
曲声还在继续,如霜却仿佛觉察到徐酲朝这边投过来若有如无的目光。她向那边看去,那人又立刻收敛起来。
“你看他做什么!”
苻蓠立刻惊觉起来,怒视向如霜。她的声音生生破坏了这美好的曲境,众人都纷纷清醒过来,露出不悦的神色
“怎么,你对他可是有什么心思?”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晏如霜,他不是你能觊觎的男人!”苻蓠站起来,一副如霜不回应就彻底不罢休的样子。
“我并没有。”如霜硬着头皮对上她。
“我只是在想,回京的路上对徐公子招待不周,该怎么道歉。”
“我对他不会有任何想法,你尽管放心。”
苻蓠这一闹,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还没到天黑,宴会就草草结束了。
女王拉着如霜,在宫里说了很多安慰话。
“你又何必一味让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欠她的早就还清了。”
“习惯了吧。让她几句,也少不了几块肉,反倒是她,恨臣恨得那么辛苦。”
“她以前也是一个好的孩子。”
“是啊。”如霜也苦笑附和道。
苻蓠小她两岁,两个人算是小时候很好的玩伴,直到那一年,她在宫里待得闷了,怂恿苻蓠陪她溜出宫去,这一出去,就遇上了赵国的刺客,她只是挨了一刀,苻蓠却替她挡了一掌,中了噬心蛊,从此不能出户,冬夏皆要穿厚厚的棉衣,时常发病,受寒热折磨。
也是从那时候,苻蓠性情大变,不仅变得狂郁暴躁,待她也如死敌。
也是在那时候,如霜选择学武,一是想要强健身体保护自己,二是因为学武是苻蓠自小的心愿。她欠她的,只好用一生来还。
“臣对自己的现状已经很满足了,有高强的武功,有很高的地位和不菲的财富,能保护自己,也能为苻蓠、为西凉做一些事情,能保护他们让我很开心。不然天下这样大,我该去做什么,安于何处呢。”
“你想做的,朕都会帮你成就。”苻冉抓着她的手,触到那宝座的扶手。“哪怕是,这个位置。”
“不,臣从没有肖想过这些。臣一直是闲云野鹤的人,受不了这么多的羁绊。”
“你值得的。”苻冉道。
“不,您真的已经给了臣太多,臣只是一个人,一生一世都消受不完的。”
见她如此执着,苻冉也只好罢休。
“臣还要请辞,臣的宅院已经够大了,南苑和天子的仪仗,臣惶恐,请王上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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