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西凉被禁锢得喘不了气的滋味吗,西凉国的人,都是一群死人,一点人气也没有。是王郎让我活过来,我们要到天涯海角去,我们谁也不打扰,我们有什么错。”
“你永远不懂,你同他们一样,都是死人。”女人一边说,眼睛里流下凄然的泪来。
她反笑着,看向如霜,面容忽然变得很是痛苦,如痴如醉,嘴里不住流出血来,最后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她咬舌自尽了。
如霜很想救她回来,可是她的向死之志太过坚定,早已经回天乏力。
她回到原地,祭出银枪来,将两个人葬在了一起。
如霜的心里很有一种奇异的想法,男人的死,女人的自戕,太过壮烈的牺牲,那画面一幕幕冲击着她,震动着她的心,比在千军万马中冲杀带给她的刺激更为强烈。
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你懂情吗?”
女人临死前这问题就一直在她耳边环绕,她的疯狂的哭笑,她的决绝。
什么是情呢?
姐妹之情,父母之情,对万民的仁爱之情?
她爱女儿国中的姐妹,爱护西凉国中的子民,效忠王上,这些还不够吗?如霜的二十三年一直都过得很满足,她从没有多求过什么,也从没有特别地执着过什么。她是一个孤儿,可是王上对她足够照顾,小的时候,她从没有受过冻饿饥馁;长大时候,功名利禄,想要的东西,她都有本领自己挣来。她不贪求更多的东西。
至于情,这些都还不够么?
她坐在泉水边,掬水来洗自己的手,洗手上的泥沙,洗她的伤口,盯着自己手腕也有的那块刺青细看,水中有暗暗的她的影子,月亮的影子,树的影子,随水波摇曳摆动,破碎掉又很快聚在一起。她感觉到身上的疼痛,一边叫她迷乱,一边叫她清醒。
她定定地,看着水中,须臾,那画面一转,忽然变作了那对男女,两个人走在一起,说笑,拥抱,亲吻,他们朝她走过来,那样肆意满足地笑着,近乎刺眼。仿佛在说,你瞧,现在在水里,在影子里,我们永远地在一起,你并不能把我们分开。
“你懂情吗?”耳边反复响起来那女人的声音。
如霜觉得烦躁,伸手将那水影打碎,碎了又聚合,泠泠然又只剩下她自己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回看东方的天,已经欲晓了。
“涤月泉”。
她看见泉边石碑上的刻字,是那泉水的名字,旁边是它的铭文。
“南面而立,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有点意思,她扯唇笑开。
远方响起来山寺的钟声,冥冥地,跳进她的脑海里。
山并不是名山,山不高,也没什么好景色,只是处在西凉、楚国、赵国之间,是西凉天然的屏障。
寺却是名寺。
如霜系马在山下,施展轻功,飞身向山阶上窜去。等登上山顶,天已经大亮了。山气阴凉,入眼是都是冷冷的苍青色,山有薄雾,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来,不刺眼,也不温暖,却很光明灿烂,照在树上,照在山寺,人身上,仿佛遍体生辉。戎装入寺不好,她脱了放在山下,一层单衫,在山上自然难耐,可是那寒冷仿佛也被这照耀缓解了,祛除了。
传说中的鸣沙寺就这样立在她面前,比她想象得要小得多,恐怕都不如她的将军府邸大,从门前望去,大概只有一个正殿,一个经堂,一座佛塔,还有几间厢房,在群山群树人烟之外显得那样的孤独和寂寥。让人意想不到这就是那座名满天下的佛寺。
她走上前去,欲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走出来一个沙弥,穿一身皂色僧衣。
两个人互相过答礼。
“贵客请进。”
“你可是专门来迎我的?”
“师父说,今日有贵客到访,要我专程在此地等候。”
“那你师父呢?”
“他在与香客谈经,一时不方便见施主。师父说了,一切请施主自便。”
如霜欲要问他更多,可是他已经行礼走开了,她也就随意地逛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有男人寺庙,国内当然也有女人修行,不过只有庵堂。女儿国境内没有男人,鸣沙寺是个例外。这是上一任西凉国主所下的特令,一直也都是这样行着。
自前而后,走过大雄宝殿,经堂,拜过香花宝烛,听木鱼诵经声,院中的一切也都是很朴实的样子,清幽,干净,简单却并不随便,山泉水自她手边顺天然的坡度流下来,草木和鲜花随意自在地长着。庙堂之外的另一处圣地仿佛就是如此,一直如此,另一种样子的神圣。她听、看这一切都蛮有兴味,这画面总给她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仿佛她早就来过这里。她打量那些僧人,也有路过的僧人在打量她。毕竟她是难得的女客,容颜又是绝色,像一道新鲜的光景在这寺内流转着,引人瞩目。不过他们并不轻浮,也没有邪心,只是好奇而已,和如霜互相含笑答过礼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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