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与他逐渐熟悉,再无人小看他是个书生,尤其是他张弓射箭时,几乎全傻了眼。
胡孛儿则快要成他左膀右臂,有次悄悄问他:“听上头有人说你是郡公府的养子啊,你还高中进士,咋成这样了?他们不是说郡公府没了嘛?”
穆长洲说:“我的事以后都少提。”
胡孛儿一噎,嘀咕:“怎么中了进士还不想提呢……”
似乎什么都很顺利,只是半夜里总会被梦惊醒。
梦里是郡公府的长夜,郡公和兄弟们被割下的头颅,每次惊醒,汗湿草席薄被。
营帐里睡通铺,连胡孛儿也被吵醒好几次,某夜终于忍不住推醒他:“你怎么老惊梦,还总嘀咕兄弟父亲啥的!别人要想害你,等你睡着最好,一害一个准!”
穆长洲睁着眼,一头浮汗,低低说:“以后再发现我做梦,便用凉水将我泼醒。”
胡孛儿纳闷:“为啥?”
穆长洲说:“照办就是。”
胡孛儿答应了。
从此铺头多了一碗凉水,只要发现他做梦,胡孛儿就将他泼醒。
十几次之后,他再从睡眠中睁眼,听见胡孛儿惊喜地告诉他:“真没见你做过梦了!”
更甚至,他的一只手还狠狠摁着胡孛儿的肩。
胡孛儿脸上的惊喜又转为惊奇:“你这是连睡着也不放松了!”
穆长洲确实没再梦到过那夜了,甚至睡去时也警觉防范。他不能有弱点,不能有短处,便是一个梦,也要抹去。
彻底抹掉过去,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偶尔听到别人私下提及郡公府时,他也会强迫自己听下去。
终于,再听到一家人的死,他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冷淡得如同一个外人。
只在洗澡时看见身上那些留下的伤疤,扭曲缠绕又丑陋可怖,才会想起曾经,直至厌恶。
但也没什么,比起要做的,这些都没什么……
半年过去,两面的敌军仍在小股侵扰,却又不完全来攻,仿佛也在放任凉州城中的各路都督私斗一般。
那日,穆长洲第一次带着十几人外出巡防,刻意往西,绕了个大圈子。
早已听说,另一支抵抗的队伍就在附近。
不多时,果然见到几人打马而来,为首的是个少年,清清瘦瘦,穿一身戎装。
穆长洲叫胡孛儿带其他人在后面等候,独自走了过去。
对方看到他一停:“你竟还活着?”是河西豪族张氏的张君奉,“我以为你也死了。”
“没死,还活得很好。”穆长洲说。
每日穿梭军营,勤于练兵习武,连饭都要多吃几口,他必须好好活着。
张君奉叫其他人退后,匆匆下马走近:“张家当时被调开了,郡公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得知你回来,本还想去府上庆贺你高中,怎就变成了这样?”
他是本地世家子弟里与穆长洲为数不多算有交情的。穆长洲不答反问:“你现在追随谁?”
张君奉冷哼:“什么追随谁,现在乱得很,胜者为王,到最后看谁得任总管罢了。”
“那何不随我行事?”
张君奉一愣:“何意?”
穆长洲说:“这样的乱局之中,张家人不该有所作为?听说这回张家也受了创,随我行事,可振兴张家,又可收揽权势,何乐不为?”
张君奉诧异地打量他:“你变了许多。”
一身简单的乌布戎装,人黑了些,壮了些,却似乎已变得叫人不认识了。
穆长洲只问:“如何?”
张君奉犹豫一瞬,朝他抱拳:“我张家人可不想那群人来操纵河西……”
所有挤在凉州的别州都督和将领,详细都被整理了出来,记在一张张黄麻纸上,由张君奉安排,送到了眼前。
穆长洲坐在营中篝火旁,看一张,烧一张,直到将所有人都记住。
他们自行推举出来总领兵事的都督早被杀了,里面好几个人都在明争暗斗中被杀了。
实在便宜他们了,就这么死了。
穆长洲起身,看了眼面前这军纪散漫的军营,往外走,朝营门边等着的胡孛儿招招手。
胡孛儿早已带着愿意跟随他的人在等,趁着夜色,随他而去。
天色昏暗,荒野里,两方队伍正在厮杀。
一方人少,似被另一方埋伏了,眼看着就要被伏兵吞噬。
穆长洲按照张君奉给的消息,带着人等在附近,一直等到此时人少的那方快撑不下去了,挥手示意所有人过去。
伏兵没料到他们会有帮手,慌乱之下竟很快就丢盔弃甲而去。
被救下的兵马连忙问来者何人,为首将领是个中年男子,身形威壮,身旁还跟着个中年女人,竟是一对夫妻。
穆长洲走近,向二人抱拳见军礼:“百夫长穆长洲。”
中年男子似愣了一下:“穆长洲?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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