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是只花色斑驳的小猫。
四脚雪白,背上黑斑像才从煤堆里滚出来的,孤零零一小只,瑟缩在街边收摊的坏椅底下躲风雪,一声短一声长,喵喵叫唤,有气无力。
翠宝发现它,紧忙从高献芝背上跳下来,拉他去看猫。
大雪天,不好长留在外,两人一番商议,决定将这可怜的小东西带回家中。
“你瞧它,总顶我。”
翠宝一手托着小猫,将它藏进斗篷里,小猫并不怕她,反而用毛乎乎的脑袋顶她手指,她觉得新奇,又怕吓着猫,语调格外娇柔。
高献芝在旁打伞,伞面倾向她,跟随她的步伐,笑得温柔:“既要养着,给它起个名字吧。”
“那……就叫翠宝吧。”
高献芝不解轻嗯道:“怎么将你的名字给它?”
“你从前住在京城,听过翠宝轩的名号没有?”她留心脚下小步走着,一面反问。
“听过。”
翠宝轩专售妇人头面首饰,叁代经营,在京城里算是喊得上名号的一家老首饰铺子,但凡顺天府长大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它的。
高献芝从小锦衣玉食,行走在天子脚下,没路过翠宝轩百八十也有十二叁。
“我娘喜欢他们家的一支漂亮簪子,那只簪子要一锭雪花银,她舍不得买。盘算着把有数的钱使在给我和爹爹做新冬衣上,还要寄一些回临川,给族中子弟姐妹们读书,怎么算钱都不够使。于是我娘就站在柜面前头看啊看,看啊看,想摸一摸簪子也不敢。”
翠宝垂眸,手指轻挠小猫咕噜咕噜的喉咙。
“那时,我答应我娘,等我长大有了银子,一定会给她买许多翠宝轩的簪子。后来我娘病故,我带着爹爹的信物去了药王谷,在那里跟着师父学医。翠宝这名字,不是我本名。”
高献芝屏息,大气不敢喘。
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提起爹娘,提起自己的过往。
子欲养,亲不待。
而她神色如常,语调轻松,仿佛在道别人的往事。
红润的唇边勾着笑意,鼻端被风吹红,低头逗猫,雪夜里一副娴静模样。高献芝心里狠狠打了一颤,只有将伞不断倾向她,知道她不是会向风雪低头的性子,仍旧私心盼望护她不受风雪侵扰的一程。
拐过街口,想问她本名,突然听见她道:“翠鸟的翠,牛宝的宝,你还笑话是俗物呢。分它一点俗,大家一起做俗物。金银珠玉娇贵,不如俗物命长。”
闻言,高献芝俊脸涨红,舌头僵麻了,快走不动道。
“是我失言,当时有眼无珠。”
少年时的他,狷介狂妄。
拥有世人对他的奉承喜爱,自视甚高,为一个牛宝,取笑她市井庸鄙,相貌平平,丢进丫鬟堆里再也找不到。
她说喜欢他,他却说可惜了,他不喜欢俗物。
当时他哪里知道,世人的奉承喜爱,高家的荣华富贵,可比彩云琉璃还要易碎,而这些东西消散时,他又会以多么狼狈的姿态从高处摔下来。
救他于荆棘之中,对他不离不弃的,恰恰只有他嘲讽的“俗物”。
她说过喜欢他。
而今,还喜欢吗?
这个问题就像雪夜的月亮,或许存在,但浓云遮蔽,无法深究。一定要拨开浓云,没有见到月亮只会更加难堪,何况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追问。
“不臊你了,你不知道,俗物很好,俗物命长。”
翠宝偏头看他,眼波流转,笑得十分促狭。
怕他问下去,问她本名叫什么,这才用这话堵他,堵是堵住了,人也羞臊到耳根脖颈通红通红。
其实高献芝这个人很好懂。
对着她没有矫饰,回回都是她赢。
高献芝不知她心思,她越是对他笑,他越是愧疚欲死。
他越是愧疚欲死,越是勾起翠宝坏心肠,酒意上头用话逗他。高献芝低眉,脸上热烘烘的,不时别过脸去透口气,一路不敢分离为她和小猫打伞。
“再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清冷长街上不时响起他有些无措的声音,温润如玉,伴着飞雪落在人间。
两人回到双井巷,东西一放,一起照顾起小猫。
夜深,脚步错落。
翠宝清空一口小匣子,卸去匣盖,往里头垫轻软的棉布,高献芝点好炭火,熏暖屋子,才用烧好的热水给小猫擦拭眼角爪子。
一阵忙活安置好小新客,高献芝又要回自己屋里擦地,翠宝一把扯他过来。
“别忙了,大冷的夜,地是洁净了,明日你就该病在床上。”她啪的放下木梳,两手齐用,拽住高献芝,“不用忙,今夜你就睡在这里。”
反正从前为了省点炭火,他们也一屋睡过。
烛火温暖,她坐在床沿,仰面看他,喝下满满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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