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入道不久的年轻修士来说,十年,好似他们的半生。林惊澜的眼睫动了动,目光一一掠过水镜中这五人的表现,同时,慕道会登记名册的抄本在他面前徐徐翻动,向他展示最后这五人的姓名生平。试炼到了此刻,单纯再延长时间,将难以分出胜负。于是,林惊澜信念微动,袖如流云拂过半空,水镜中的画面立刻变幻。这五人被分隔开来,投入了单独为他们准备的幻境。这是最后一场幻境,也是最后一场决胜。……秘境小镇中,秦曜懒洋洋地躺在屋脊上,单手垫在后脑勺下,定定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所谓光阴幻境,对于魔神来说,简直毫无压力。区区十年,在千万年的无尽寿元面前,渺小如微尘。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理解光阴幻境的用意。他知道,林惊澜是想从这群如蜉蝣般朝生暮死的凡人之中,选中最坚韧最执着的那一个。秦曜感慨于林惊澜的用心。何至于此?他隔着天空望向秘境外的人,朝那个听不见的他问,这些凡人和修士,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样守护?屋檐下,徐归和杜辽正在院中打牌。“哈哈,我比你大!”“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十年太久,本来这两人跟着秦曜和张立身,坚持搜集育灵草一年,但后面看不见秘境打开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懈怠。“我感觉……做这事没有盼头。”徐归当时说。杜辽在一旁附和:“是啊,没有盼头,没有动力。”其实,当时间流动到第三年时,他们俩心里都隐约猜测这次幻境考验的可能是他们心性的坚韧程度。可惜两人自认为不是坚韧之人,加之已经散漫了两年,便彻底放弃试炼。用杜辽的话来说就是,把机会让给更坚韧的人。在这些年,秦曜和张立身是他们当中唯二没放弃的人。秦曜虽然经常躺在屋脊上晒太阳,但每天早中晚固定三个时间,他会出门搜集育灵草,每次都满载而归。张立身则是一天到晚都徘徊在小镇各处,月上中天时才回屋小憩一会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未曾中断。云层拂过头顶,正在闭目小憩的秦曜听见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缓缓睁眼,瞧见一条青色的长蛇正在屋顶爬行,身躯好似一道流动的波浪。
秦曜漫不经心地伸手过去,下一瞬那蛇就出现在他的掌心。嘶嘶——!蛇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长着血盆大口冲面前的人嘶鸣,粗长的尾巴缠绕着抓住它的手臂,想像绞死猎物一般绞痛禁锢它的人。看到此等卑贱混沌的同类,秦曜薄唇微扬,乌黑的瞳仁映出这蛇的影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潜藏着冷血动物的残忍。只见他手指轻轻合拢,这条不幸路过的青蛇当场殒命,活活被掐死在他手中。秦曜的指甲看似圆钝,但边缘锐利如薄刃,他的指尖从蛇的下颚一路滑动到蛇的七寸,轻而易举地挑出血淋淋的蛇胆,仰头一口吞下。他极为熟稔地将开膛破肚的蛇尸扔到院中,对杜辽等人说:“今晚把这蛇炖了喝汤。”……第二天清晨,秦曜从伪装的睡梦中睁开眼,透过打开的窗户,瞧见遥远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狭长的光影。早已醒来的徐归和杜辽在院中惊呼:“看!出口!”附近的屋舍不断传来类似的惊呼声,他们的语气激动到颤抖,这是他们盼望了十年的景象。“秘境、秘境开了!试炼终于结束了!”在铺天盖地的欢声中,有人却在哭泣。秦曜越过窗棂,翻身爬上屋顶,站在耸立的屋脊上环视整座小镇。秘境再度打开时,所有年轻修士都在欢呼雀跃,而原先的小镇居民一改往日的悠闲模样,美丽的脸庞上淌满泪水,他们纷纷哀求身边的人不要离去。“相公,你不要走!”一名貌美窈窕的少妇抱着襁褓婴儿,跪在地上,紧紧抓住一名男子的道袍,“求你,不要抛下我和孩子!”那名男子看看天空的光影,又看看苦苦纠缠的妻子,眉头紧蹙。“我要走了。”那名男子说,“我不属于这里,我要离开,我要回去我来的地方。”少妇哭得泣不成声,就连她怀中的婴儿也在嚎啕大哭。“你既然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既然知道你要离开,又为何要追求我,与我成亲,与我孕育孩儿?”“我只是……”那名男子呐呐半晌。太寂寞,三个字终是羞于说出口,被吞咽回肚子里。如果说心里话,这名女子不过是他消磨十年秘境光阴的玩物,过往的海誓山盟和夫妻恩爱都只是消磨时光的一部分。眼见少妇不依不饶,那名男子横下了心,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有我的道!”他故作高深地开口,“怎能为红尘琐事绊住脚步?你再不让开,就休怪我斩灭情丝了!”少妇抱着婴儿,双眼通红,扬起下颚,眼神决绝地看着铁石心肠的丈夫,“好,你斩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修道人,把我和孩子一同斩了去吧,踏着我们娘俩的鲜血去修你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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