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人战胜收兵,借着夜色掩护,逃出了尸山血海,本是想往魏州去的,没想到伤重昏沉,走反了方向,被谢燕鸿遇到。
他说:“若此战能胜,我要替他们收殓尸骨,若败,不过就是将这条命还给阎王爷罢了。”
见他坦荡磊落,有必死之心,谢燕鸿一时语塞,原本想说的一切,全部都咽下去了。
秦寒州气虽弱,精神却好,自觉有了方向和奔头,恨不得转眼便伤愈,打马直奔魏州而去。他直直看向谢燕鸿,细细地打量他,说道:“你和谢将军长得像。”
谢燕鸿失笑道:“你和我爹认识?”
秦寒州不似其他人称谢韬为“侯爷”,只叫将军。他面色肃然,有十二万分的敬意。他说道:“见过一面,有一年,宝津楼下演武,我还小,勋爵子弟们都在校场练习骑射,我是婢生子,他们看不上我,我们便打起来了。我自然打不过,谢将军路过,喝止了他们,还把他的一幅字送给了我。”
谢燕鸿知道是那一幅字,他见过,那幅字挂在秦寒州营房的墙上,是“弱生于强”四个字。
这不仅是用兵之道,也是做人之道。强弱都是一时的,随情势而变。如今的秦寒州,不愧为强者。
想到父亲,谢燕鸿的心仿佛被人捏住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秦寒州见他难过,说道:“我也不问你还要不要随我一块儿了。你一家惨死,自此避世,独善其身,也是应该的。”
若是秦寒州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说他“国家危难当前,不思救国,反而躲避一方,实在羞为谢家之子”,那他还好受一些,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父亲当年出生入死,是因为当时有赏识他的明主,要他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但秦寒州心胸开阔,帮他把台阶搭好了让他下,他反而难受得紧。
两相沉默之时,陆少微捧着空药碗,突然说道:“我可以跟你去魏州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秦寒州谢燕鸿两人都吓得不轻,秦寒州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有什么能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谢燕鸿抢先问道:“你去做什么?”
陆少微理直气壮道:“建功立业啊。”
谢、秦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清楚陆少微是个什么路数。他们两人,一人有国仇,一人有家恨,狄人大军兵临魏州,守军远水救近火,情势紧急,于陆少微而言,这些都是机会,让他跃跃欲试的机会。
陆少微说道:“多我一人也不亏,若我真的有用呢?”
秦寒州实在也想不出反驳他的道理,挠了挠头,只能答应。谢燕鸿心情复杂,留他们两个交谈,转身出去了,一出门便见长宁与颜澄好像门神,一左一右,沉默地呆着。颜澄一见他出来便站起来,往里头张望了下,困惑道:“陆少微怎么不出来,他在里头做什么?”
谢燕鸿说:“他说想要与秦寒州一起去魏州。”
“他?他去?他去做什么?”颜澄也被吓得不轻,失了神似的,皱着眉头,絮絮叨叨地左右踱步。
长宁看向谢燕鸿,沉声问道:“你呢?”
“为什么这么问?”谢燕鸿小声说道,“我哪儿也不去。”
一路颠簸劳累,他们都乏了,肩膀挨着肩膀,手背擦着手背走回去。走出去一阵,长宁突然说道:“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长宁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摊开手掌给他看。他掌中正是当初那枚双鱼玉佩,两尾鱼头尾相接,扣在一处。长宁轻轻一掰,两条鱼便分开了,他将其中一半给了谢燕鸿。
“这是你的。”长宁说,“这是我的。”
还是当初那条掺了金线的百索,除了金线依旧熠熠生辉之外,其余彩线已经褪色,分辨不出色彩了。谢燕鸿想到这是母亲亲手编的,轻轻抚过,将百索穿过其中一条鱼。长宁微微弯腰,低下头,让谢燕鸿帮他把玉佩戴在脖子上。
长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自己也编了一条,没有你娘编得好”
他果真摸出另外一条彩线编成的彩绳,手工看着并不精致,歪歪扭扭的。谢燕鸿看着却喜欢,让他帮忙穿上另一条鱼,戴在自己脖子上。长宁绕到谢燕鸿身后,笨拙地在他后脖子上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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